张三也不再多说,擦好了桌子便提起抹布的一个角也准备去后院,却听见那白面皮魂归一般瑟缩一下,忽地开口问他,“老伯且慢,近日里老伯可见过一个受了重伤的青年女子?”
他问的时候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一般,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张三伯,片刻没有移开。
“啪”一声,刚抹去二人桌上尘灰的抹布又被张三伯甩到桌上,带了些许强硬的味道。他的回答也是生硬的,“老夫都几年不曾出过这客栈门,哪里知道路上是否经过这么一个青年女子。客官这话问得不合常理:若是青年女子,她好端端地到这边来做什么?”
白面皮怔忪了一下,倒是实实在在,不掺假话地答了,“……要么是寻死,要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三伯还欲再问,络腮胡却有些急躁了,似乎是不想要他们谈论这个,低低地咳嗽两声,“萧澈。”
那被称为“萧澈”的男子便立即噤了口,低头沉默不语地把玩手中那两把方方正正的锁,神情郁郁。
络腮胡似乎是看不下去萧澈那副恹恹的模样,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知算不算劝慰的劝慰,“怕什么?一个姑娘家家我们自己还搞不定?即使是我们搞不定,说不准哪儿能再飞出把神剑来处置了她也说不准呢?”
萧澈的神情更加郁卒了,明明追到那女子并不难,却总是这个明明应该与自己目的相同的同伙从中作梗,另她屡次逃脱。他眼珠子转了一转,便与络腮胡呛声道,“哟呵蒙大人,你以为次次追捕都有那次的好运气!?”
“什么好运气?”清润的声音自楼上落了下来,三人一同抬头,却见是从二楼一间客房里走出个衣着锦绣的男子,正是顾衣白。他望楼下三人所在走来,唇角带着温和如春风的笑意,“蒙鹰兄,萧澈兄,几年不见,两位兄台音容如旧啊。”
蒙鹰瞧着顾衣白缓步走下,先是惊愕,而后勾起了笑意朗朗,“顾……啊不,陆公子,许久不见呐。”
顾衣白与蒙鹰他们早些时候就已经相识,却是互相隐瞒了身份,顾衣白自称“陆仁贾”,与他们结伴同行一段时间。即使后来不再相互隐瞒,他们仍称顾衣白为“陆公子”,也算是照应他脱了绿柳山庄这个背景,单以一个独行侠客的身份游走江湖的愿望。
寒暄过后,陆仁贾便与两人同坐一桌,兴致盎然地问,“两位刚刚说,什么好运气?我倒是很好奇。”
蒙鹰也不隐瞒,对他和盘托出,“这还是我们父辈时候的事,到现在,在刑狱司还算是一桩奇闻。”
“约莫是二十年前左右吧,那时的刑狱司主管追捕一个江洋大盗,却屡次被他逃脱。让一众司者束手无策。大盗跑到了一道极险的断崖下面,凭着精妙绝伦的轻功想要攀岩而上,却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剑正中后颈,就这么死了。”
陆仁贾一边拿手中合住的白绸扇有节律地敲击桌面,一边聚精会神地听。又听了一会儿,确定了没了人声,他才抬起头来看蒙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听个几天几夜的打算,却不想就被蒙鹰这几句话给打发了过去,故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就是完了?”
蒙鹰点点头,“这就是完了。”
蒙鹰不准备再说,一旁自陆仁贾坐下便没说过的萧澈却接了下去,“不过那把剑却不是普通的剑。”
顾衣白这才又被挑起了兴趣,“怎么?还是把神剑?”
萧澈笑了笑,表情看起来有些诡秘,“谁说不是呢……”随后,他又抬眼看向陆仁贾,“你可知那把剑是什么剑?”
陆仁贾听他这问话,心知他是在吊自己胃口,便也顺着他的心意问道,“什么剑?”
蒙鹰这才扬起眉毛笑了一笑,“呵呵”两声,“那把剑就是越家十三剑之一的风痕。”
陆仁贾的笑容似是僵了一下,良久才笑着答,“原来如此。难怪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三伯,略僵硬的笑容也隐藏不了眼中的促狭。
三伯瞅着陆仁贾的眼神,也尴尬地笑了笑。当初送还风痕与师父时,师父他随手将那把剑从断崖上扔了下去,也不见他有半分痛惜之色,竟不想还有这么一个后续。
萧澈看着两人谈得有了兴致,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那个女骗子如今到底是跑哪儿去了。”
听到萧澈的话,蒙鹰却有些不屑,冷冷地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似乎是胸中含着一口恶气无处宣泄,看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凶神恶煞,“女骗子?那样高明的骗术都落得如此地步,——由此可知,那骗了‘女骗子’,害了‘女骗子’的人该有多不得好死!”
蒙鹰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暗沉的墨色,也有细碎的星光,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声叹息凝结在眼底的痕迹。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的确是不容易,但终究是我们要追捕的罪犯,你又何必三番两次地放水。说起来,这都是命……至于那人,你我都说不得。”萧澈无奈叹息一声,竟也是满脸郁郁。
两人的对话让陆仁贾颇是摸不着头脑,便笑问,“这是怎的?”
蒙鹰看向陆仁贾,唇边扯出一抹苦笑,“陆公子,你有所不知……那女子,本来是陛下的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