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将流韶空辜负,此恨焉能问鬼神(二)
忍将流韶空辜负,此恨焉能问鬼神(二)

女子的表情似乎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又点头对张三伯笑了一笑,“多谢老伯提醒。”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牌子,迟缓地坐下来。没错,是迟缓。她的动作很僵硬,也只有在做这种从佝偻到更佝偻的动作的时候,显出一丝的不自然。似乎是受了裂骨之痛一般。

但她仍努力慢慢地坐下来,

终于,她手中的牌子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吸引,首先重重砸落在地上。

“嘭!”这个声音,实在不像是一块普通的木牌砸落在地上所能够发出的声音。它的声音一如浣苏城外,伽蓝寺里轰鸣的悲怆钟声,炸裂开来。

这是个骄傲的人。张三伯想。一个经历了许多的人,总是知道他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并未理睬看起来气息都微弱了的女子,他转过身,继续通过咯吱作响的木阶走上二楼。

红尘客栈偏居一隅,过往客人并不算多。肯逃到这荒山野水,本身就是已经无路可走的人。张三伯经历这许多年,他早明白这世间其实并没什么不可原谅的。

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他不妨替这些人指点一些明路,谁知这柳暗花明后,是不是别有洞天?

这女子身上有伤,恐怕这命也去了半条。虽然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被折腾到这种地步,也实属罕见。

而且……这像是官府用刑留下的伤痕。

这样想着,张三伯回过头去,似乎毫不在意地爬上木阶去收拾客房,下意识地要推开左拐第一间客房的房门,却听到里面的响动,才想起这是昨夜那个丫头所住的客房,又向前走了几步,换到第二间。

忽地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喊了一声,“楚小哥!”声音粗哑,是老年人特有的声音质感。听起来这声音并不大,却是盈满内力的叫声,传到楚尘耳中有如古寺钟鸣。

楚尘正在客栈后院的菜园浇菜,听到张三伯的声音动作先是顿了一顿,随后才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淡淡地答了一声,“三伯。”

楚尘是个不错的大夫。这个年轻后辈自两年前云游至此,便干脆地揽下了厨子的职务,但他看得出这小后生看人眼中的悲悯,是大夫们惯有的神色。

所以,救死扶伤什么的,是楚尘的本职。三伯也不客气,张口便是一句,“楚小哥,帮那边的客官看一看她的伤势如何?”

楚尘尚未动作,那边的女子身子先是一颤,忽然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惊惧地低喊出声,“老伯,烦劳您即刻带我入客房,快!快!”

这一下子,叫楚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怎么了?”

却见三伯耳廓动了动,而后微微眯起一双藏了精光的眼睛,手慢慢地抬起,搭在扶手上,“客房还不曾收拾……小丫头还真是被追杀到这里的?”只见他的眼中满是兴味,让布满褶皱的脸都焕发出几分别样光彩,隐约可以露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度。

女子大骇,抬头看向三伯,神色慌张,带着不知是哀求还是恐惧的脸显得有些扭曲,让两人都暗暗一惊。

三人就这样僵立着对峙。女子似乎都遗忘了自己身上的苦痛,紧紧盯着张三伯,似乎是在冥冥黑暗中,看见了一点萤火。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舍得放弃任何希望。

即使于她而言,即使不放弃这一点希望,也并无多少裨益。就如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灯芯被挑起一些,可是已经没有了灯油,终究……无力回天。

她也真的能够如他愿,再不出现在他眼前,也再不出现在这世上。

可是她仍旧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哪怕是稻草……哪怕是稻草……她也要抓住!

片刻后,终于是三伯让了步,苦笑一声,“你一个女子能到这里也不容易,先去那间房里躲躲吧。”

他的手指向了龙桃所住的客房。女子如蒙大赦般,竟是又勉强委身给两人拜了拜,才起身向那里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又过一会儿,张三耳廓又是不经意般动了动,马蹄踏地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停在了客栈门口。门外两个看起来五大三粗身着形狱司官府的汉子一左一右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进来的那两人,左边左手臂上缠着条中指粗的铁链的那个,眉目粗犷修长,却留了一脸邋邋遢遢的络腮胡子;右边右手把玩着两把方方正正的锁的那个,长着一张白净面皮,浑身透着一股子书生气。

张三见两人进来,忙迎了上去,仍是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两位客官怕是远方来的吧?”

“不错。”络腮胡点了点头,与那白面皮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貌似关切地客套一句,“老伯这客栈生意如何?”

络腮胡虽然形容是有些不修边幅,他的动作与问话却是透出一种贵气。张三与楚尘却没有心思去研讨这些。楚尘见他们这动作,料想也没自己什么事,便干脆地转身又去了后院厨房张罗饭食。

张三伯去后边拿了块抹布到两人落座的桌子前边抹边答,“这里几乎是山穷水尽,生意如何能好?这不,上一拨客人还是几月之前的。”

络腮胡似是笑了笑,“老伯在这里开客栈,贫苦大概是贫苦了些,但也落得清闲。”

“那倒是,”张三附和道,“这地方又与中原,江南等地截然不同,住惯了便也觉得它别有趣味。”

络腮胡给面子地朗声大笑几声,白面皮却皱着眉头不说话,早已神游天外,像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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