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这个变故惊了一下，随后一同顺着那条链子向上看去。

绷直了的链子另一端被一个精神瞿烁的老者抓在手中。老者一只脚已经走出门槛外，另一只脚却还留在门槛里边，显然是匆忙出手的。他细细瞧了两人，又把眼睛转到风痕上，斟酌着问了句，“风痕？”

顾琮没有理会老者的话，只是把扇子又收回怀中，向着老者点了点头，“父亲。”

老者却没有搭理他，把目光又从风痕上转到张云锋的脸上，上下打量一番，才说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错。”

张云锋满是傲气地回看了老者一眼，没有说话，只从鼻子里闷出一声“嗯”，算是对他的应答。

这会儿已是黄昏，老者又吩咐了小厮将他带到客房。

眼见着张云锋冷着一张脸走得远了，老者才转头看向顾琮，“琮儿，你跟我来。”

老者是顾琮的父亲，也是个生性洒脱的人，不过对越家老友实在难忘，更是对当年越家灭门之祸没能帮到忙感到万分愧疚。是以他才执念这十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只因为，它们可能，是老友遗物。

老者把顾琮带到书房，甫一关上门，便随手抄起书案上的一本书砸了过去，“有客到了门口，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顾琮不动神色地闪过老者这一砸，表情却显得很委屈：“是那个年轻人非要比剑的……”

老者被噎了一下，睁大了眼狠狠瞪他。虽然说是瞪，眼睛里却是没有多少严厉的意味，更多的是闷气。绿柳山庄虽然不是第一山庄那样令来客宾至如归，但也不至于把一个年轻人气得直接拔剑相对。

有了这样的事，这才是真的丢人！

故老者也学着之前那个年轻人的动作，从鼻子里闷出一个“哼”，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听下人们说，那年轻人在那等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就这样把客人晾着？”

就顾琮而言，目前也不过是绿柳山庄里的一个小辈。虽然偶尔代父亲处理些家中事务，也不过是以“少庄主”的名头。所以在顾老在家坐镇时，他便懒得去参与这些。

包括迎客待客。

可是谁知道，这客来的这样不是时候。恰好赶上了老爷子出门，且绿柳山庄的少庄主正憋了一句话的时候。

而且，这客脾气还不大好。不过张云锋“找个高手比剑”的愿望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顾琮这样想的时候，那边顾老爷子也在想方才一幕。那个年轻人的剑法不错，他倒是懒得关注。不过他手中的剑，确是“风痕”无疑。虽然说它剑身上是锈迹斑斑，看起来不大讨喜，但风可以确认，这的确是风痕无疑。

即使它不叫风痕，那也必然是“越家十三剑”之一。虽然它和顾家兵器库中所藏那个金光闪闪的樊金笼“黄金屋”、自己用着满顺手的链爪“觅色”，剑身融进了凝固的血液的“红尘”那些长得怪里怪气的东西不同，但它上面篆刻的暗色的独属于老友的故篆字体，他还是认识的。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这把剑顺理成章地从那个年轻人手里，转移到顾家的兵器库，和那一堆被称为绝世神兵，大多却被顾老爷子扔在兵器库中蒙受尘埃的东西放一块。

顾老爷子把这问题丢给了顾琮。

顾琮皱眉沉思片刻，抬头看向顾老爷子，“父亲，如果绿柳山庄出高价买了那把剑，你觉得如何？”

老者看着顾琮舒开的眉，自己却皱了皱眉头，“如果可行，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这又怎么真的可行。多少银两，能够换来一把真正能够吹毛断发的神兵？顾老爷子这话，实际上已经算是否定了。

“那不如偷过来？抢过来？先把人杀了再悄悄将剑拿到兵器库？”顾琮心不在焉地爆出连珠炮一般的几句话，显然已经是不耐烦了。

顾老爷子一巴掌拍到顾琮肩上，却有些无奈的意味，“你这些馊主意里若有一个能用，还真是谢天谢地。”

两人并非奸佞小人，这般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彼此都没有放到心上。

书房内烛火安稳地跃动，与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形成对比。从房里看房外并不容易，是以并没人注意到，窗外的细小动静。

青衣侍女远远便看见小荷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这边的客房，看起来很是心神不宁。她一手抚胸，一手扶墙，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就连脸色，也是出奇的苍白。

“姑娘，”侍女忙上前搀扶，只觉得身子一重，却是小荷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不，不，没有……许是我看错了吧……”小荷的神色还是有些呆，便是回答她的话时，也只是敷衍着答。

她听到了什么？

——偷过来？抢过来？先把人杀了再悄悄将剑拿到兵器库？

那明显是顾琮的声音。他说话时的语气很轻巧，就像是，就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一般。

她哪里知道，顾琮本来就没这个心思，自然就没有小心翼翼的谨慎语气，只当是他对这些杀人劫货的事情习以为常。

所以说愚笨和没见过世面有着本质上的差别。愚笨是行为呆傻，总落后于常人，这是先天的；没见过世面却是因为根本没有机会观赏这三千世界一场繁华。

上天给了孙小荷一个还算聪慧的脑袋，却没有在过去的十几年给她一个能够出来见见世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