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锋的嘴蠕动几下，最终却没能说出反对的话，只定定吐出一字，“好。”

许多年后，连行动也染上了老态的无名老人再度从第一剑客张云锋手中接过风痕时，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莫可名状的悲凉：“当年我一抬头，看到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能走到剑道的巅峰。往后百年乃至千年都不见得有人能够敌得过你半分。”

“你坚毅，果敢，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抓住一切有利于你学武的机会。是以即时有许多条件制约，仍然阻止不了你向剑道靠近的脚步。

“但也因为你对剑本身的执著，会让你失去许多当时你以为可有可无的东西。当年跟在你身后的小丫头，，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有一日，她对你的感情阻挡了你的路，你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若她看不清这一点，就迟早会因你而死。

“越家十三剑中，风痕的优势在于快。它的反应甚至比执剑的人都快。这种出其不意，带来的不是制胜，而是致命。当年我夺走风痕，就是怕你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今你把风痕再次交到我手里，我想，我应该已经能够知道故事的结局……”

老人絮絮叨叨地低语，忽地一扬手腕，风痕顺势被抛出，落入老人所站的断崖之下。耳边只听到男子痛苦的喃喃，“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让我打开这通向痛苦的门……”

老者望着深谷，“你决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如今你已经是天下第一剑客，算是夙愿以偿。今后，便再不要见我了。”

张卿学剑于无名氏，五岁乃成。其剑如虹霓，缤纷令天地失色。

——《异人录?第一剑》

“咳咳咳咳……”老者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细碎的唾沫星子沾到干枯的苍灰色发丝上。耳边女子温婉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张大侠师承一个无名老者，众所周知。晚辈更好奇的是，那小荷姑娘呢？”

“小荷姑娘啊……”老者望向略暗色的天空，似乎又陷入回忆。然而许久之后，仍不曾说话。女子等了一段时间，听不到答复，不由出声提醒老者，“老伯？”

老者却似惊醒一般突然起身，动作丝毫不见老态。几声“扑簌”声后，老者的声音在女子耳边响起，“夜深了，早些睡吧。——小店缺个账房先生，不知你可识字？”

“可是老伯的故事……”女子也跟着老者起身，目光却不曾离开老者，灼灼盯着他，盯得老者心里直发毛。

“你这丫头，还真是……”老者佯作不悦的模样看向女子，却终是没能拉住那一张脸。

老者与女子对视好一会，终于败下阵来。却再不肯往下说这第一剑客的故事。

女子盯着老者，打量了蛮长一段时间，直到老者耐不住地出声：“小丫头。”

女子尴尬一笑，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敢问老伯贵姓？”

老者一愣，颇有意味地看向女子，“老夫姓张。”

女子会意而笑，以江湖客的礼节向老者一抱拳，“我明白了。多谢张伯收留。”

说罢，女子起身率先离去，竟也不在乎江湖上的礼节。女子的步伐放得很慢，走离一段路后，才听到老者声音平和的一句低叹，“这天下，姓张的有许多。”

女子背对老者，角度合宜地点了几下头，“我明白。”

女子辞别老者回房，却仍旧感觉不到睡意，反倒是对老伯所讲的故事颇感兴味。她坐在桌边盯着一丁一丁往下走的烛火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乱画，仔细看来，竟然是“小荷”二字。

“真这么好奇？”男子轻佻的声音在女子身后突兀地想起，让他打了个激灵。她回头去看，却是顾衣白坐在窗上，半个身子探进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子。

女子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神色却不变，“店主人？你不是走了？”

“突然想起些事情，便又回来了。”顾衣白摇摇不知从哪里来的折扇，笑得云淡风轻，“没想到听到了你住店没带半个子儿的消息。我很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姑娘匆匆来到这不毛之地？”

顾衣白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讥她千里迢迢来这荒山野水找他，未免也忒不知羞了些。这门亲事不过是老人家所定，他们年轻一辈素昧平生，又何必跟着他们一块犯糊涂。

若是她想要的只是攀上这武林盟主的亲家名声，乖乖地做她的挂名少夫人就好，又何必非要追着这有名无实的夫君不放？

顾衣白正欲冷哼一声以表达他的格外不屑，女子却已飞快地反问，“店主人这么好奇客人的事情？怕是户司管理也不见得像阁下一样，事事都要管辖。”

说着，女子起身走近他。到他身边，却是把窗户狠狠一拍，“虽然黎国民风也还算开放，我也不大介意。但阁下好歹也看顾着自家客栈的环境——如果把它坐塌了，算不到我的头上吧？”

“……”顾衣白看她动作，忙一个旋身跃进她房中，“你不认识我？”

女子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感觉很是奇怪，“我为什么要认识一个偏远客栈的老板？”

顾衣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为何到这穷山恶水来？”

“这与你何干？”女子把手朝着门口一指，“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好，店主人早些走吧。”

女子正要开门，却被一把折扇按住了手腕，“你还想不想知道，老伯所讲故事的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