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将流韶空辜负,此恨焉能问鬼神(九)
忍将流韶空辜负,此恨焉能问鬼神(九)

他的话问得太直接,以至于让菁华愣在了当场。她手中的药匙也被定在了半空。菁华虽然是传说中通晓天地阴阳的天机子,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不过他既然都这么问了,她也省了扭扭捏捏地故作姿态。只是这么想的时候,她的话却仍然是有了犹疑的意味,“陛下。”

“陛下,您……为什么要救我?”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她本来的勇气就已经被消减,甚至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也许当时他的动作并非救自己呢?那么恐怕就是巧合,那么她这句问话就会显得尤其自作多情。

君初衡却似没有察觉,啜一口被菁华递到嘴边,晕染得空气都微微泛苦的汤药,答得理所当然,“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的回答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敷衍,可偏偏对了菁华的胃口。听到他这句话,她的泪珠子又断了线般滚了下来,弄得正喝药的人都有些无措,“你,你这是哭什么?平日里也不见你哭啊。”

说着,他直接伸手到她脸颊边力道极轻地抹了两下,“你不是说这一双鬼神之眼,看天地万物么?这样灵明的眼睛,用来哭是多大的浪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半是开玩笑,却让菁华听进了心里。在许久许久以后,菁华成了一个能够一语道破天机的瞎眼老妇的时候,都记着她的眼睛不能流泪。

可是他们似乎都忘了,女孩子的眼睛本就应当能够肆无忌惮地落泪。

此时涉世未深的菁华却不能够通晓那几十年后的改变,只是在听见他的话后转过身去,仍然不能够掩饰她红了的眼眶。身后有君初衡的语声,低沉得如同静夜中鬼魂的喟叹:“菁华,大概是因为你说对了一句话……

“你与我游历时,过往莺莺燕燕无数。你跟着我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看了许多东西。在长生城的三千世里,你说过,其实我只是在用所谓的风华绝代,掩饰渗透进了骨子里的寂寞。

“那时,我便觉得,其实你与那些人不大一样。虽然后来发现,你不只是对我而言的不一样,但也是难得。

“人生一世,如果没有一个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人,算不算是白活了一场?古人说过,士为知己者死。我这也算是秉承了名士风度。”

君初衡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很认真,声音柔和得仿佛能让她坠入梦中。虽然他的言语中并未说过他觉得她有多么重要,可是菁华就好像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不像是其他妃嫔,不像是其他女子。

菁华对于君初衡,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心就在此刻,怦然一动。原来即使是挂上了勘破红尘的名号,她的心仍然能动得这样轻易。

惊觉这一点,她恍恍惚惚地走出门外。只觉得这天上地下,都变成了桃花一般的颜色,妖冶娆丽。

她觉得,她应当好好想一想,君初衡与菁华之间,应当是有怎样的联系。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所以她错过了护在床边的随形卫侍卫长复杂无奈的目光,所以,她错过了躺在床上的君初衡的一声叹息。

她从未想过,身为黎王护卫的随形卫怎么会无能到那个地步,也从未想过,既然已经无能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又怎么会在君初衡受伤以后,雷厉风行地把那些闯入宫中的江湖人抓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她从未想到。

于是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她恍恍惚惚从君初衡的寝宫里出来后,两人的对话。

——庞卿,你已经做得很好。现在只看那丫头怎样应对了……监视住她。

——谨遵王命。

而她浑然不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君初衡的伤势也渐渐地好起来。菁华仍然是尽心尽力地看护他——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伤了自己。而她也无法辨别这究竟是否算是愧疚或者感激,只想通过些什么来报答他这一推之恩。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对于其他人来说,报恩不过是很方便的事情,予其所需就很好。可是在菁华这里却截然不同。只因为君初衡他是黎王,有最高的地位,有这天地间广袤的疆土,有无数黎民百姓敬仰。她实在想不到能用什么来报答。

而他却恰逢其时地给了她一个机会。

黎国一统天下,合并八国几乎就在昨日,正是百废待兴。君初衡虽然表现得对这片大好江山浑不在意,但他仍然不能让它在自己手中变得更差。是以他虽然并非如古代贤君一般废寝忘食,励精图治,但也还算是个不错的君主。

天下初定,却总有些不轨之徒妄图打破这片宁静,是以黎国上下都很头疼。菁华自被君初衡救下后,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加上这次意料之外的刺杀让他大伤元气,每每在政务上,他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菁华曾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说过,“若能有什么能让我知道应该知道的消息,也不至于辛苦到这个地步。”

如果说菁华在这之前还有所保留,那么现在便是真心诚意地倾心托付了。她在身后一下一下地替君初衡捏肩,听见他低沉的音调,竟也带了化不开的愁闷,“这伙乱匪并不难拿下。就是他这动作,也是逆天而行的。只是他们行踪过于诡秘,”他的手重重捶在案板上,恶狠狠地叹了一声,“不然——”

“岂容得这些跳梁小丑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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