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姣姣清月,相思难却)
第十七章(姣姣清月,相思难却)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山头上一大片梨花竞相开放之时,她来清水宫已有整整十日。

清水宫坐落在山水之中,四面靠山,中间环水,是个好地方。

早晨的空气很是清新,院中的楂树长得十分的好,成簇的叶子相互拥着,伸出的枝蔓延到书房的窗户纸旁,她低了头正翻着一本《番邦外史》。追月捧着茶壶替她添了一碗热茶。

庭院中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煕熙嚷嚷,很是热闹。展墨云抬起头来,那三三两两的绿衣小姑娘向书房跑来,跑在前头的绿衣青花长裙小姑娘手里舞着一截枯树枝,摇头晃脑地说得正高兴:“你们还不晓得吧,十日前武林又出了桩大事情,武林人称阎罗殿的任门千斩堂,竟在一夕之间被唐门给灭了。”

展墨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那小姑娘拿着手里的枯枝比划着:“就是十四年前灭了燕门的唐门少主唐翊。啧啧……那一手的好剑法。”顿了顿继续比划手里的枯枝,“就这样,刷的过去,凝血封喉,诛千人于一眨眼间。”

身旁立即有人指责道:“楚楚,你又偷偷跑去茶苑里听说书了。”

再有人奇道:“自十四年前灭了燕门以后,那唐门少主唐翊便未曾涉足于江湖之事,云宫四堂行的不是商道么?为什么又会同千斩堂一个杀手组织有过节了呢?”

被换作楚楚的小姑娘嘿嘿一笑:“据说是因着一个女人。”神秘地道,“这里头有个隐情,茶苑里说书先生都这么说:唐家堡有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是这唐门少主唐翊的表妹,唐家的表小姐。不晓得因何缘故被千斩堂年过不惑的堂主任秋风瞧上了,硬要将那大美人娶回去做妾室。同唐翊抢女人,胆子忒大了点,俗话说怒发冲冠为红颜,就这样了。”

茶杯啪嗒一声自手中脱落,一旁的追月惊呼一声:“护法,你的手……”

展墨云撇了眼被茶沿割出一条血口来的手指,起身抚了抚衣袖,淡淡地道:“没事。”

离开唐家已有十日,她原以为把一切都看淡了,放开了,不曾想今日听到他为了夏雪做的那些事,心头还是会痛。

她离开唐家堡的时候伤口很痛啊,痛得她想哭,被墨清清救回来的时候,她整整昏迷了五日,浑浑噩噩中一直听到夏雪的声音:

“我晓得你不过是可怜展墨云她失了娘亲一个人在唐家孤苦零丁,我晓得你这般照顾她是因着舅舅临死前有过交代,我晓得,我都晓得……”

这些话从脑子里飘过时如诛心般痛,痛得她不能呼吸,人似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醒过来的时候她想,这一切都该放下了,有些事命中注定,离开了他自己也能好好地活。

爱上一个人那样容易,忘记一个人却那么难。

有句话叫一醉解千愁,说得甚好。

她出了清水宫,怀里抱着个酒坛子,清水宫的陈酿酒性烈得很,几大口入肚胃中如刀绞。

最后一次,再为他伤情最后一次。

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知不觉竟走到清水县城内,酒旗飘扬,她已有五六分的醉意,黄昏时分,地上铺着一层橙黄,她仰头看了看,不远处一座三层阁楼建筑上挂着一块大匾,用小篆笔劲浑厚地刻着:逍遥楼。

逍遥楼?

她顿住步子,一身白衣被风吹得微晃,额前的发稍长,略略有些遮着视线,回去要让清清替自己修一修头发,她想。她晓得逍遥楼是个什么地方,却没料到那些个姑娘那么热情,她不过是在楼下站了站,且站这么一站也纯属酒喝多了,头有些晕。但那些姑娘们显然会错了意,将她认作来寻乐子的客人,拉拉扯扯将她拉进了厢房,其实醉意熏然的她,也没怎么反抗。

桌上有美酒佳肴,帘内有琴声婉转。

她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酒菜都吃下肚,打着隔想这逍遥楼还真不错。酒足饭饱后,睡意也熏熏然了。

鼻尖有胭脂香,耳旁有美人轻声问:“公子?公子可是困了?要奴家陪您休息一会儿么?”

一阵笑意传开来:“姐姐好福气,多俊美的公子啊,在这逍遥楼待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这般美男子。”

那笑声越发大,她摇了摇胀痛的头,温吞道:“休息休息也好。”

第十七章(2)

一缕檀香袅袅,沁人心脾,夜风袭袭,掀起了芙蓉帐。

桌上点了盏罩着宫廷仕女图的白纱灯,她这一睡过去,脑子很是昏沉,迷迷糊糊间有柔嫩地手指拂过她的脸颊,那夹着檀香的夜风拂进来,勾出她一个喷嚏。

悠悠转醒。

白檀香,芙蓉帐。这是什么情况?

她猛然坐起身来,看了眼衣物,很稳当地穿在身上,还好。脑子里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闪过一个片段——身旁一娇滴滴地大美人懒懒地倚在自个的肩头,儒儒地道:“公子,方才,我俩已钻了芙蓉帐,你要对奴家负责啊。”眼角狠命地抽了抽,还好,自己的衣物穿得妥帖,且身旁也没睡什么娇滴滴的美人,再往脖颈一摸,环玉也还在脖子上,她松了口气。

软软地女音响在耳侧:“喂,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展墨云转过头,一张如白瓷般的小美人脸映入眼帘,小美人扑闪地大眼,唇瓣贴近她的鼻尖,带来一阵少女的幽香。

她愣了一愣。懵了。

小美人白嫩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捧起她的脸来吧唧亲了一口,随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好玩。”

被女人……亲薄了。

“好玩你奶奶……”展墨云掀开被角翻身而下,是非之地,得速速离开。无奈酒劲未散,身上不太使得出力气,脚刚套上云靴,还未触地便是一个趔趄,直直地摔在了地上,紫色衣裳的小美人掩着笑意上前扶她:“喂,我叫朱籽言,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朱籽言?

将将被掺起来的展墨云一个跟头又栽了下去,扶着地道:“……你,你叫朱籽言?”

当朝的若言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相爷唐烨的……夫人??这真真是不容易,人生第一次来妓院,竟能遇上公主,且这个小公主方才还亲薄了自己,她怎么忘了,这个若言小公主平日里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待在妓院,看世俗红尘,芥子人生。

“墨清城。”她艰难地起身道,“清澈的清,京城的城。”报完姓名立刻脚底抹油般跑了出去。刚刚跑到楼下,一摇着西施扇的老鸨儿正等着她,见她下来,忙迎上前去:“哟,公子可休息够了?我这逍遥楼招待得可还周到吧。”

展墨云打着哈哈道:“……一般周到。”刚要走出门槛,被一群女人一齐围了起来,摇着西施扇的老鸨儿手里不晓得何时已换上了算盘,几颗珠子拨得甚响:“公子,一共一百五十两纹银,请付账。”

一……一百五十两?

展墨云头皮发麻道:“大婶你弄错了罢,我不过……”咳了咳,“不过吃了顿饭,顶多便是五两银子。”不好意思地再咳了咳,“且今日我出门太急,不曾带得银两,改日……”改日再来付钱行不行这句话还没能出口,老鸨儿一声尖锐地叫嚷:? ”嘿,还是个想白吃白喝的小白脸,姑娘们,伺候着。”

这一声令下,早已等待多时的女人们一拥而上去拉扯她。她在女人们的左摇右晃中明白了女人如狼虎这句话的意思,不晓得是哪个姑娘手脚十分之利索,在她偏头闪地空当一把扯下了她的发绾。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泄下来,一阵阵惊呼声响起:“是个女人……”

老鸨儿上前几步,定定地将她瞧着:“呀呀呀,真真是个美人胚,此等绝色,发了发了……把她扣下接客,我逍遥楼便发了。”

接客?

展墨云挣开那一双双拉扯着她的手,无言地道:“大婶我想你真的弄错了,我不是……”

面上一派粉光的老鸨儿拨着手里的算盘打量她:“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你方才在我逍遥楼里快活,现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没钱付账就要卖身抵账。”语毕挥了挥手道,“来几个姑娘,带她下去换身女装,打扮打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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