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清透,风轻云淡。
盛夏想着今天阳光那么明媚,而且明天就要上学了,怎么说也要出去逛逛,顺便再去看看爷爷。看着整整一柜子珍贵华丽的衣裙,又想到了当初爷爷带着她跑遍许多商场的场景。
手指掠过一排排泛着金属光泽的衣架,随手翻到最里层的那套湖蓝色休闲服,她停下手指,取出换上。
镜子里,她略显消瘦,在蓝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肌肤如玉,冰肌玉骨。长发随意的绑好,颊边的碎发在风的轻抚下显得飘逸柔美。
她眨了眨漆黑如墨的眸子,伸出右手对着镜子比了个V,笑了,左脸的浅浅的酒窝便仿佛溢满了璀璨的星光。
“十四街。”
十四街。很久以前只是个冤魂遍野的荒郊,后来由于怨气过重引来了十四位仙人,他们商量许久,齐心协力超度了这些枉死之魂,但终究因为仙力耗尽,并且被世间真情所动,他们都没有回到上界,留在了世间。而正是因为这些浓郁的灵气取代了冤魂的诅咒与腐化,这片荒郊逐渐恢复了生机,甚至更胜他处。
良田美池,麦秀渐渐,禾黍油油,鸡鸣犬吠,处处显示无限生机。也是由此,搬到此处的人愈来愈多,便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十四街。
当然,以上传言是否可信便无处考据了,但是其存在已经有将近五百多年的历史,却是有史可考证的。
整条街均是由青石板铺就,排列的十分齐整,倘若在高处便会发现这方方块块蜿蜒曲折中呈现出一幅幅图腾。而一走进这条街,便会被厚重而沧桑的文化古韵深深熏染,让人不由自主地褪去满身尘世浮华。
宽阔的街道两边是一排排粉墙黛瓦的古屋,屋子上普遍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飘逸的云,展翅欲飞的雄鹰,仰天长啸的猛虎,不一而足。屋檐下挂着一面面稍显陈旧的红色旗子上行云流水的书写着各种招牌,酒家,饭店,旅店,古玩……
盛夏一走进十四街便被其十分纯净的灵气吸引,她看了看四周,径直往前走去,直到到达一家牌子上刻着宁静致远的铺子前停下。才到了店铺门口,她便感到内心一阵悸动,全身血液沸腾,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着她“进去,进去,进去……”
她微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迈进了这家铺子。
甫一走进铺子,盛夏便发现里面的灵气更胜外面的十几倍,血液极速循环仿佛连筋脉都要扩宽了好多倍。
过道两边是紫檀木海棠博古架,散发着幽雅浓郁的沉香,架子上一一陈列着各式古玩:紫砂六方壶,嘉靖白釉暗花云凤纹罐,青花凤纹葫芦瓶,吉州窑黑釉凤纹鹧鸪斑碗,古琴玉带端砚……
盛夏一一看过,突然被一端方砚吸引了全部的注意,那是一方青花四灵描金端砚。此砚青花微细如尘,隐隐浮出,又如虮虱脚,乃最为上乘。但是真正让她停下脚步的是这方端砚上侧躺着一只灵,正对着她调皮得眨眼睛,还傻乎乎地吐舌头,那一身飘逸精细的青衫在那副娃娃脸的映衬下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许是感受到了盛夏过于火辣且专注的视线,那只灵啪嗒一下跳起来,伸出细细的手指指着盛夏,目瞪口呆地喊道:“小美人,小美人,你看得到我?哇哈哈,哇哈哈,娃哈哈……本帅等了几千年啊,寂寞孤苦伶仃忧伤空虚……(一下省略几千字)”,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盛夏被它那诡异扭曲到极点的表情怔在原地,“哦哦哦哈哈啊,我等到你啦,来来唉,小美人,快把本帅带走,本帅好好疼你哈哈,,,,哈哈”
某只仰天长笑中……
“咳咳咳——”,便见某只自称“本帅”的二货灵——唔,呛到了!!!
它抬头仰望45°天空,流露出明媚的忧伤,眨不眨巴已经盛满“老怀大慰”之情的墨绿色眼睛,“咳咳咳……”
盛夏的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要知道,形成一只灵是十分不容易的,尤其是一只有意识已经开启灵智的器灵,更何况是眼前这只脱线的过分活跃的灵。一般来说,要形成一只灵最少要经过几千年的修炼并且是要在有许多的机遇的垂青下才有可能。
盛夏再次细细打量那只还沉浸在“本帅很欣慰”中的某只,挑了挑眉,““本帅”,你叫什么?想要我带走你?”
某只灵从激烈的情绪中回过神,立马换上一副狗腿的神情,涎着脸,扭着身子:“小美人,本帅大名肖柏,嗯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你一定要带我走啊啊”,说着某只灵便欢快的跳起了椅子舞。
(PS:肖柏不就是小白么?这只二货还以为自己的名字多高大威武,现在的狗也不容易,连名字都老是被人抢。狗嘤嘤嘤地哭泣了——)
盛夏满头黑线地转过身子,向铺子里屋走去,留下某只泪眼汪汪……的哀嚎……
正往里间走时恰巧碰到两个男人,貌似刚从里间出来。温暖暗黄的壁灯下两方都只能大致的看到身形。单只是一眼,盛夏便感觉到那两人身上非同一般的气势——上位者的威压,天子骄子的高贵。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温润如玉,而另一个身着火红色外套的人却带给人一种邪魅阴沉的压抑。
盛夏见他们向她看来,朝他们浅浅一笑。
那白衣男子的幽深瞳孔一缩,深深看了她一眼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如春风化雨般淡淡一笑,可是盛夏却轻易地看到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寒冰般的冷漠与疏离。
而另一个男子却是轻佻一笑,邪魅而惑人。他斜斜侧了身子,状似貌不经心地一瞥却已经把盛夏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丫头不简单,他心里评定。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衣男子停下了脚步。那邪魅的男子“咦——”了一声,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停下。白衣男子转头定定看着盛夏连停顿都没有,依旧不急不徐逐渐消失的身影,皱了眉,对那邪魅男人说:“走吧,会议要迟到了。”
一听到会议,邪魅男子立马压下心里的好奇,露出一副痛苦纠结的表情:“翊书啊,唉,别提这个了,说到这会议,我能逃么?又要被听一群老货叽里呱啦了。”
梁翊书,也就是那白衣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简子亦,据说老爷子下个月就要回来了,看来你很想见老爷子了啊,都已经那么迫不及待了。”
简子亦的表情瞬间便垮了下来,又带着不忿,“梁翊书,你实在是,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老爷子了,不带这么威胁人的。”
梁翊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么——”
简子亦一见他又露出那副“温柔”的表情,搓了搓身上瞬间冒出的鸡皮疙瘩,“停停停,不要对我这么笑,怪渗人的。我去不就是了,哎,也这辈子就卖身给你了。”说着,率先疾步往外走去。
梁翊书又回头看看了复古的过道,早就已经见不到那女子的身影了,可是他又觉得有点奇怪,那女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是种血脉相连,丝丝入扣的联系但是他却明白,这个女子他是第一次见。
他拿出手机正想拨给李程,叫他查查那女子的来历。但是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机,缓缓一笑,他有一种预感还会再见到她。
“期待与你再次相见。”转身离开。
明夷室
盛夏看着匾额上方的“明夷室”,明夷者,周易第三十六卦也。
明夷,韬光养晦,明夷之德即明德,又曰隐德。正所谓明而后隐,是真明善隐,隐而不害,不失其明。
盛夏刚准备敲门,里面便传来一声沧桑低沉的声音“进来。”
她推开门,便见一位身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沉静地跪坐在一方暗红綉金云纹榻上,身前是一张螺钿曲水流觞漆几,其上摆着一壶蒸汽袅袅的紫砂壶,边上还有四个同类茶杯。老人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将壶嘴凑近对着盛夏的那只墨黑色的品茗杯,专注的看着茶水缓缓流进杯子里,许是听到她进来的声音简短的说了声“坐”,便再未出声。
盛夏正了正神情,端正神态,在老人对面跪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老人的动作,大约过了一刻钟,老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杯子往她面前移了移。点头示意:“尝尝吧。”
盛夏接过杯子,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慢慢展现了笑容,看着杯中翻滚的嫩叶,青天透碧,“未尝其茶,唯观其色,但闻其香,已为之倾倒。”
随后,她抿了一小口,半晌,才缓缓道:“果真好茶。”
盛夏放下杯子,看向老者说道:“许久未见,钟爷爷的手艺愈发精湛了。”
钟老摩挲着墨黑色的被子边缘,含笑看着盛夏,说道:“丫头,今年才十五吧,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像你爷爷,”但是又想到徐寰沉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她一个小丫头也不容易,微一沉吟,“我以为你这丫头会早些来,没想到今天才来找我。”
盛夏看着老人和善慈爱的眉眼便想到了爷爷宠溺的眼神,抑住了心里不断上涌的酸楚,“钟爷爷,我有好些问题想问你,有关于我自己的和我爷爷的。”
钟老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没有丝毫诧异,说:“我知道的,可以告知的的我都会说与你听。”
“钟爷爷,我是不是爷爷的亲孙女?”盛夏满含期盼的望着老人。
“不是,”说完,他面色复杂地看着盛夏,缓缓道,“孩子,当年你爷爷在湘南祖宅捡到你的时候,当真很开心,那个笑那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你不知道,当时你不好养活啊,经脉尽损,五脏受创的极其严重。我们都劝他不要养你,可是他愣是把你拉扯到这般大。”
“你也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吧?”
盛夏点点头,“是的,我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常人见不着的东西,而且感觉也很敏锐。还有近些日子梦里总是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好似之前我就住在那里一般。”
“那就是了,”老人点点头,“你爷爷应该隐晦的提到过吧。”
“是的,可是……”
“想说什么就说吧,”老人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很难开口,盛夏既想知道是不是如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但是又害怕知道。狠狠地咬了下唇瓣,“钟爷爷,爷爷是不是为我而死?”说完,看到老人面前的茶杯里没有水了,她提起水壶想要给老人斟满水,但却发现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便放弃了。
听完,看了看盛夏紧张的神色,叹了口气,“孩子,不管怎样,你爷爷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自在,不要被太多事务所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雕刻着梅兰竹菊的木窗。窗外繁花似锦,盎然生机仿若春。
他的视线穿过窗外竹子稀稀疏疏的缝隙,落到幽深处灰青色的石桌石椅。那时候,他们三个就是在这竹院里饮酒品茶,意气风发。
“你爷爷是以他命换汝命。”
盛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鬼,她十指逐渐收拢,直到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血肉模糊。哪怕已经猜到了这答案,却与真切的被告知又完全不同。
老人看到她这幅样子,面露不忍。从一旁梨木漆红柜中取出一只紫檀龙纹方匣,将之打开,取出一本册子。他走到盛夏身边,将册子递给她,“孩子,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爷爷早先放我这儿交代要交给你的。好好收好。”
老人拍了拍盛夏的肩,温言道,“有缘自会再相见的。天道循环自有其因果,你也不要过于伤怀了。还有,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盛夏接过册子,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终究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打湿了白皙的手背。
“爷爷——”
可是因为沉浸于悲伤中太深,却没有听见老人的“有缘自会相见。”
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心情。盛夏看向老人,“钟爷爷,我可以向您要一件东西吗?”
老人笑了笑,说:“是那方青花四灵描金端砚吧,这方端砚可是等你许久了。可见你是有缘人呐。你便带它离开吧,这也是有助于你的修为。”
或许是想到了那只灵的无厘头,伤感也略淡了。她见老人似乎对那方端砚十分了解,想了想问他:“钟爷爷,那方端砚是什么来历?”
老人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捋了捋白色的胡须,“时机一到你自会知道的,丫头啊,你要珍惜眼前的一切,切莫拘泥于过去。”
盛夏被老人说的一头雾水。总觉得话里话外都隐藏着玄机,但是她又参不透。罢了,顺其自然吧。
她起身,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个躬“钟爷爷,谢谢您。以后我会常来的。”而后转身离去。
老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喃喃自语“老徐啊,丫头长大了,什么时候见见吧。”
话说盛夏走出房间之后便径直往那端古砚走去。再次见到那只灵,盛夏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你道盛夏看到了什么,她看到某只叫做“小白”的灵正趴在古砚正中间,翘着臀部,双手往后抱住脑袋“呜呜呜”的哭。果真是肝肠寸断,泪水直下三千尺(假设没有看到它那副挤眉弄眼咧着大嘴干嚎的姿态……)
此时盛夏深深怀疑要把这只“小白”带走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额,貌似是个大麻烦。
某只正深深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屈还苦命的灵眼角瞥到盛夏正往它走来,便展开它的惊世绝技——哭,还自以为哭的楚楚动人,弱柳扶风,惹人怜惜,肝肠寸断,闪闪惹人爱……(PS:前主人:当真丢人,一千年不见还以为你有所长进,没想到反而脑袋更加不清楚了,本就脑袋不灵光,现在,哎,森森的蛋疼……千万不要说我是你主人。)
盛夏在一尺之外站着,知道它终于止住了“惹人怜惜”的哭声,才走上前去,“哭够了么?如果还想哭,等我走后你在独自进行明媚的忧伤吧。”
“额,主人,你要带我走了?哇哇哇,我要走,我要走,”终于听到等待已久的话语,小白兴奋了,结果在条其改编的芭蕾时左脚踩到了右脚——摔倒了,这回,泪水是真的。
盛夏拿起后来钟老给的紫檀匣子,正准备将端砚放进去,就感到指尖一阵刺痛。手一甩便把抱着她手指的小白甩了下去,小白早有准备空中翻了360°跳到盒中的端砚上。
“你做什么?”,她抬起手指一看发现食指上有四颗十分细微的牙印,上面还有一丝血丝。小白委屈的看着她:“我吸了你的一口血啊,这样我就能脱离这方端砚,可以自由活动了。”说着说着,就神采飞扬了。
盛夏这才注意到刚才它在空中翻了个360°的跟斗,“为什么喝了我的血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小白的眼里立马盈满了泪水,瘪了瘪嘴角,眼泪便流了下来,“前主人在离开我之前说的,他把我封印在这方端砚里保护我,不让我被坏人抓走。他说我若是遇到有缘人能看见我,就叫我认主,还说我只要吸一口有缘人的血就可以行动自由了,我们就会有心魂契约了。恩恩,还有新主人会保护我,我以后也会一直陪着新主人的。”说着便愈发伤心,“主人,主人,不要抛下我,我会很乖的,我知道很多东西,我会做很多事,还会一直保护你的,呜呜,呜呜,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盛夏没有想到仅仅问了这么一句话就引起了它巨大的恐慌。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犹豫着伸出右手食指摸了摸它的头,“别哭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感受到盛夏指尖的温暖,小白眨了眨水润润泪汪汪的眼,展开双臂抱住盛夏的食指,那还停伫着泪珠了脸颊蹭了蹭指腹,可怜兮兮的看着盛夏,“你不生气了?”
“咳咳,”盛夏尴尬的掩饰了下,“放心,我没有生气,也不会丢下你的。你不用一直抱着我的手指。”
听到盛夏的保证,小白这才展开了笑脸,眉眼弯弯,暖洋洋地直照进盛夏的心里。见到这般绚烂的笑靥,盛夏这才笑了,这一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或许,有了小白的陪伴也很好呢。至少不会再孤单了。
让小白顺着指尖爬到外衣口袋里,再把端砚放好,盛夏笑着看着小白,摸了摸略有些鼓的口袋,说:“咱们回家吧。”
是呐,此时天气晴好,阳光正明媚。
“小白,你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呜呜,主人,我都不知道食物是什么味道了,唔我要吃那孩子手上一串串的红果子。”
“对了,以后不要叫我主人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小夏就好。”
“好呐,好呐,小夏,小夏,小夏,小夏,我有家人啦,我有家人啦……”
“嗯,我们是一家人,那红果子是糖葫芦,不是很卫生,不过偶尔吃几次也还好。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房间喜欢怎样的,我会做很多菜,比如西红柿炒蛋,糖醋鱼……”
“啦啦啦。啦啦啦。好开心,我要吃鱼,吃鸡,吃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