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烟花雨,惊鸿瞥
宗政涟芊独自走在皇宫中,感觉周围一切仿佛都在慢慢离她远去,碧暄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她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脚步,碧暄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袭蓝袍静静地站在墙角仰望着天空。
“小姐?怎么不走了?”碧暄拽了拽她的袖子,怀疑地看着远处的那个男子。
宗政涟芊有些颤抖地手狠狠地按住胸口,好像心快要跳出来似的,“我们走另一边。”说完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碧暄小跑着才能追上她,瞧着她的脸色也变了,心中总有些奇怪。
然而走了没几步她又停住,似乎身后有跟绳子在拉她,让她不得不转过身重新看着那抹深蓝。
碧暄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
她的双唇颤抖着,“没什么,我想起来还是走刚才的那条路比较近。”说完她重新走回原来的地方,这次她迈的步子比刚才要慢的多。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何辞珂看到朝着他走来的陌生女子,她双眼饱含泪水,似乎一路望着他走来。
快要擦肩而过时,他才猛然想起宫中规矩,赶紧低下头,靠着墙边挺直了身子站着。
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让他很熟悉,她走的更慢了,好像有意拉长走过他身边的时间。
刚刚好背对着背的位置,宗政涟芊停了下来,“在宫中从未见过你,不知道你在哪个宫里当差?”
何辞珂环顾了一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才知道她是在问他,“我并不在宫中当差。”
她又接着问道:“那就是皇上的客人了?”
他刚想点头,发现她根本看不到,只好说道:“算不上皇上的客人,只不过短暂住些日子。”
宗政涟芊慌忙地转过身看着他,“短暂的住几日?你要去哪儿?”
何辞珂与碧暄同时以一种惊诧的眼光看着她,她才觉出刚才说的话有些发疯。
“我该走了,告辞。”何辞珂并没有回答她,径直地朝前走了。她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这里毕竟是皇宫,任何的女子都只能是皇帝的女人。就算她身上有他熟悉留恋的味道,他也必须割舍清楚。
宗政涟芊想要上去追他,但是追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宗政涟芊,而这里是皇宫。除非他们都不要命了,而恰恰是为了活着她才选择了这种方式。如今她若是不顾一切向前追,当初她也不必进宫。
碧暄看出她的异样,望着慢慢消失不见的何辞珂小声问道:“小姐,你认识他?”
宗政涟芊摇摇头,“不认识,一点儿都不认识。”
咽进肚子里的眼泪就像苦胆汁一样翻江倒海,她必须要忍着。不管想念多深,她都不能说。
皇宫更冷了,新年的喜庆冲淡的只是灰色的天空,其余还是照旧,甚至比从前更加阴冷。
弘治二年祭祀大典结束,皇宫的热闹才真正开始。
一年一度与宫外亲人相会的日子也开始了,从下午寅时一直持续到卯时,整整四个时辰。
倚梦独坐在隐月阁,窗外的阳光渐渐暗淡下去,马上天就要黑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进宫来看她,如今她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本以为倚潇总会来的,每一年她们姊妹二人都会一同过初一。今夜她难道是等不到倚潇了吗?
天色暗了,夜空只有少数的星星闪着微弱的光,似乎它们也很孤独。
忽然咻的一声,窗外绚烂的烟花瞬间点燃了夜空的黑暗,五彩缤纷的烟花像是早春斗艳的百花争相在泼墨一般的天空中绽放。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丝毫的停顿。一场盛大的烟花雨在她的窗前下的淅淅沥沥,如同往日家里那场爹的寿辰宴。
门外响起男子浑厚的叫声,“姐姐。”
她激动地站起来,抓住画屏的胳膊欣喜难掩,“画屏快去开门,我怎么好像听到延龄的声音了。”
画屏连连点头,一边走去开门一边说:“小姐没听错,就是三少爷。”
张延龄穿了一身大红袍,满脸的喜气,见到倚梦仍像是在家中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她。
画屏在一旁提醒道:“少爷,这可不是咱府上了。小姐现在是皇后,您还要行礼的。”
倚梦同样紧紧地抱着他说:“不碍事,就当这里是家里。”
姐弟相拥了好长时间,倚梦仍不舍得放开他。张延龄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若是总这样抱着,咱们可就没时间说说话了。”
倚梦这才松开他,仔细地端详他,拉他到床边坐下,“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延龄是家中最小的男孩,自然从小受到的关注比较多。而倚梦作为长女对他更是倍加关心。姐弟两很久没见,似乎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倚梦忽而想起他为何现在才进宫,“你是怎么进的宫?现在已经过了时辰,还出的去吗?”
张延龄一脸骄傲地看着她说:“姐姐当真不知道?姐姐是皇后,那皇上就是我的姐夫,这个天下都是姐夫的。他说的话还敢有谁不听,自然是皇上让臣弟来的,而且皇上还说让我在宫中多陪姐姐几天。”
倚梦很错愕,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朱佑樘安排的。宫中从未有男眷留宿的先例,恐怕让别人知道了又是一件大事。怪不得今日她看不到来来往往换岗的侍卫,原来他煞费苦心把人都支开了,好让他们姐弟好好独处一段时间。
张延龄见倚梦不说话还以为她欣喜过了头,“姐姐,你怎么了?难道你还不相信皇上让我在宫中多留几日?”
倚梦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有,既然皇上让你多住几日,那你就好好陪陪姐姐。”
话音刚落外面停息的烟火重新热闹起来,窗子一面打开着,正好能看到绽放的烟花,像一团烧在心上的火轮,让她全身都不再寒冷。
回眸刚好与朱佑樘深不见底的眼睛相撞,她傻了一样盯着他。
延龄一眼便看出走来的人正是皇上,连忙行礼,“臣弟叩见皇上。”
朱佑樘拉起他温和地说:“不必拘礼,你刚才不还叫朕姐夫呢吗?”
张延龄的脸上一阵热流袭过,迅速低下头不敢看着朱佑樘,“皇上恕罪,臣弟方才多有冒犯。”
朱佑樘心情变得出奇的好,拍着张延龄的肩膀说:“你是皇后的胞弟,那朕自然是你当之无愧的姐夫,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