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尘世歌,白雪泣
倚梦上前一步扶住他快要倾倒的身体,又着急地问了一遍,“倚潇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回京之后她一次也没有进宫?”
他恍惚之中伸出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只怕是自己的臆想,伸到一半便停住,痴痴地笑了,“真像,和她一模一样。”说完笑的更厉害了,然而笑着笑着眼角却淌出泪来。
下人们支撑着他有些费力,便对倚梦说:“皇后娘娘,兴王殿下确实是喝多了,恐怕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倚梦却不肯死心,用力地摇晃着他,“告诉我,倚潇呢?倚潇到底在哪儿?”
他还是毫无反应,只顾着自己自言自语。倚梦无可奈何地松开他,起身准备回隐月阁。
他由下人搀扶着站直了身子,忽然像是就醒一样说道:“她再也不想整日面对着这里伤心。”
倚梦猛地转过身,他却睡着了。
一阵寒风吹来,仿佛灌进了她的心里,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不住地颤抖。
倚潇是因为她才不愿意进宫的吗?她最终还是为了自己而不顾所有人,然而就是这样还是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原来倚潇不愿意见的人还有她。
夜里宫墙上摇曳着梧桐的影子,像是漂泊的孤魂。画屏掌着灯走在前面,她则慢慢地跟在后面。
突然画屏停下不动,倚梦差一点撞到她的背上,抬起头正要问她怎么了,却看到黑暗中瑟瑟发抖的人影。
画屏紧张地问她:“小姐不会是鬼吧?”
她其实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壮了胆子握住画屏拿着灯笼的手向前走去,“不会的,我们走近些看看。”
蹲在地上的人发现向她靠近的亮光,起身就走。
倚梦在这时看清了她身上穿的襦裙,一眼就认出她来,“宗政涟芊,你跑什么?”
宗政涟芊听到倚梦的声音,放慢了脚步,连忙擦干脸上挂着的泪珠,等着她们走过来。
“你刚才蹲在地上干什么?”倚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从宴会开始她就有些不寻常,半途还匆匆离席。
她不敢抬头看倚梦,深怕她看出她哭过,“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扭到脚,疼得厉害一时也走不了,只好蹲下歇会儿。”
倚梦听出她的鼻音像是哭过,而她前后逻辑也不对,若是扭到脚,既然疼得走不了,为什么见了人反而要急着走,却不是求助?
然而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看穿的一面,她也不再问下去,“既然是扭到脚,让画屏扶着你回去吧。”
她不愿再多说,默默地点头,接过画屏手中的灯笼,由她搀扶着走。
一路上倚梦一直沉默,直到把她送到宫门口,见到慌张跑出来的碧暄,才说:“照顾好你家主子,她扭到了脚。若是严重明日传太医来看看。”
碧暄小心扶过宗政涟芊说:“多谢皇后娘娘送主子回来,奴婢知道了。”
宗政涟芊今日似乎将平时的伶牙俐齿统统丢掉了,低垂着头不说一句话。倚梦看她神不守舍的样子,交代完事情便和画屏一同离开了。
刚走进殿,碧暄正要关门,宗政涟芊却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无论碧暄怎么拍打门,她在殿内充耳不闻。
瘫坐在地上尽情地流泪,却还是不敢哭出声音。她压抑了多长时间,今日差点儿毁于一旦,到了现在她一个人撑得太累,进宫以来什么进展也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日。
而想念的人终于有机会见到,却是相见不能相认。
同是除夕之夜,并非只有她一人在默默淌泪。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倚潇,望着天边寥寥几颗星星,大帐外载歌载舞欢闹的不得了,她是这里的唯一一个外人。
景颢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一众人闹哄着要她一起跳舞。景颢沉下脸来,没人敢说话,也就都各自跳各自的了。
景颢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平时若是遇到这样重大的节日他肯定是要跳到天明的。今日他却早早地说累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嘲笑他永远也逃不过美人这一关,他却不否认转身进了大帐。
倚潇听到声音紧张地抓紧手中的锦帕,看到景颢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退到无处可退的地步。
“我们之前不是还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吗?为什么现在你见了我还会怕?”景颢看出她的紧张,有些伤心。
倚潇抓着锦帕的手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连嘴唇都在颤抖,“我求你让我会到我原来的位置。”
景颢眼中的喜悦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你原来的位置?若不是朱佑樘你也不会成现在的样子,说不定现在的位置才应该是你原来的位置。你还想回到那个没有任何人在意你的地方,就连你的好姐姐不也是为了自己而牺牲了你,那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他只是为了她不值,为了她半生的期盼不值。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看着别人欢笑,她独自一人暗自泪垂。然而就是到了现在她的心里还是忘不了朱佑樘。
倚潇鼓起勇气向他走近一步,恰好能抓着他的衣襟,“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好人,求你放我走回去。”
景颢猛地甩开她的手,一只手搂过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谁说我是好人?今日就让你彻底看清我到底是什么人。”说完便用力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下去。
倚潇没有料到他的反弹竟会是这种方式,柔弱无力的她抵抗不了他强大的力量,快要在他的吻里窒息。
她试了几次都无法退开他,只能狠狠地将指甲插进他的胸口,他感觉到疼了,却吻得更加投入。双眉紧紧攥在一起,疼痛中有他无法舍弃的东西。
倚潇知道他必定是疼了,用力的手不忍再继续下去,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疼痛,包括眼前带给她痛苦的人。
她的泪被他含进嘴里,她也尝到了苦涩。这便是他们一同承受的痛与爱。
他终于放开她,紧紧地将她拥挤怀里,“倚潇,留下来。”
她只是摇头,她的心早就在倚梦出嫁的那日随着花轿一起嫁到了皇宫。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躯壳。
景颢听不到她的回答,便不停地央求她,“倚潇,我想让你留下来。你留下,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我会让你成为哈密族里所有人都羡慕的女人。”
她还是摇头,身不由己,然而心至少还是自己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