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温忆暖,祈天愿
朱佑樘走后,隐月阁冷清依旧。书简抱在怀里像是抱着逝去的过去,隐隐的伤痛浮出水面。
云裳的影子如同长在心底的刺,时间久了深入骨髓,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忘记,而如今又要填一个宗政涟芊。皇帝三宫六院无可厚非,但她为什么就是无法真正说服自己不在意?
而如今这空荡荡的隐月阁,越发的冰凉。盛夏的燥热仿佛被隔离在厚厚的宫墙之外,明月的清辉毫不吝啬洒满丹墀,如今她要如何跪拜才能求得幸福?
无法入眠的不止是倚梦,朱佑樘一个人在文华殿灯下漫思,烛光一跳一跳的,就像跳在他的心上,让本来静不下的他更加烦恼,索性走出去透透气。
李广走在前面,手里踢着灯笼好照亮夜路。朱佑樘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暑热在夜慕下终于稍稍收敛了气焰,空气中有了些许的凉意。不知不觉地已经走了很远,寿康宫宫门外高悬的宫灯已经尤为清晰。看来他确实走了很长时间。
站在宫灯下凝视的女子,仿佛风中的落叶一吹就会悄然飘走。宫灯掩映下的她显得脆弱孤单,红衣着身却丝毫感受不到喜气,反而像是她将最欢喜的色彩换上了惆怅的意味。
李广望着女子,悄声说道:“皇上,大半夜的不会是撞上鬼了?她怎么一动也不动?”
朱佑樘瞪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李广,“朕看你是心里有鬼,去问问她是哪个宫的?”
李广吐了一下舌头,他只不过是常听宫人们说寿康宫阴气重,才联想到鬼神。
待到他走近了才看清哪是什么鬼,明明就是白天见到的宗政涟芊,她也从凝思中解脱,瞧见向她走来的李广,而远处皇帝也在朝她看。
李广为她掌灯慢步走回去,朱佑樘也看清了昏暗光线下略显憔悴的她。
“朕以为是鬼魂呢,大半夜的跑到寿康宫来干什么?”朱佑樘还在为了白天的事恼怒,没想到晚上想出来透气又碰上她。
今夜的宗政涟芊似乎有些消沉,精神恹恹的,“寿康宫是我儿时住过的地方,如今想不到还会有机会再回来。”
朱佑樘想起当年钱太皇太后还在时,确实在寿康宫住过一段时间,看来她还是很念旧的一个女子,“钱太皇太后当年很喜欢这里的梨花,所以才没有搬去慈宁宫。不然如今这里也不会还有这么多的梨树,你还能记得当年的宫殿,看来离宫时你应该也不小了。”
宗政涟芊回头望着风中摇曳的宫灯,幽幽说道:“直到如今我还记得当年太皇太后教我刺绣的情景,她最喜欢摘一朵梨花让我照着画样子。只可惜最后我也没能绣出一方让她满意的梨花帕子。”
她陷入往日的记忆中,纠缠的噩梦又重新被翻出,说不清的伤痛与怀念蓄满眼睛,“皇上知不知道太皇太后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佑樘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决绝地说:“钱太后自然是寿终正寝,朕还要警告你现在的太皇太后只有一个,就是慈宁宫的太皇太后。”
“皇上用不着时时刻刻警告,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做该说。只不过皇上什么时候兑现诺言?”宗政涟芊总算又回到她原本的模样,睿智而不失情趣。
朱佑樘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说:“朕还没有想好。”
宗政涟芊小跑追上他,狡黠一笑,露出整齐的两排牙齿,“皇上若是不想再被打扰,最好现在就答复小女子,否则……”
朱佑樘气得直瞪眼,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下次你再坏朕的事,小心你的脑袋。”
宗政涟芊却一点儿也没被吓到,“皇上让小女子保管好自己脑袋的同时,也要想想为什么小女子能站在这里撒野!”
她真是把朱佑樘弄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还需要她和朵颜取得联系,不能功亏一篑。
忽然朱佑樘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既然没办法把她杀了,那捉弄她一下暂时解气也行。他慢慢地靠近她,大手将她猛地拽近,在她耳旁戏谑地说:“你这么想当朕的妃子?无非是想要朕宠幸你,今晚朕就可以圆了你的梦。”
宗政涟芊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堪,急忙推开朱佑樘,按住自己狂跳的心,“皇上还没有正式册封,小女子不能名不正言不顺成了皇上的女人。”
朱佑樘笑着退后几步,“朕的女人?只有皇后才是朕的女人,你永远都只是朕的一枚棋子。”他很乐意看到宗政变得难堪的脸色,泄气后心情变得顺畅的多了。
李广连忙跟上他,留下宗政涟芊一人独自站在黑暗的晚风里。
自从陈静彤死后,何辞珂就再也没来京城。这几日忽然从江南传来消息,说是他一病不起。朱佑樘与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情谊,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着急不已,吩咐宫中御医即刻到怀思庄为何辞珂诊病。
下了朝,想来几日也没有去隐月阁,而画屏也仍然没有消息,不知该用什么借口去看倚梦。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兜兜转转还是转到隐月阁。
从殿内传来阵阵地笑声,却不想是倚梦的。朱佑樘正纳闷,却一眼瞧见靠在窗边的宗政涟芊,怒火一下便升到头顶。
还没等李广为他开门,他先一步一脚踹开了门,“宗政涟芊,朕分明记得警告过你。”
宗政涟芊收敛了笑容,很是镇静地看着朱佑樘,“皇上,前几天不是还说要留夜在我宫里?才几天的功夫…”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地被朱佑樘掐了回去。
倚梦连忙上前抱住朱佑樘的胳膊,“皇上,她若是出了事,朵颜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朱佑樘暂时失去理智,如今倚梦苦苦望着他,让他清醒过来,掐着宗政涟芊的手也慢慢松了。
“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饶你一次。”
宗政涟芊干咳几声,总算喘上来气,“谢皇后娘娘。”说完还不忘对倚梦笑笑。
朱佑樘被她气得简直想要杀人,她就像是没有心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对她的厌恶。
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似乎刚才快要断气的人不是她。
倚梦抱着朱佑樘的手随着她的离开也悄然放下,朱佑樘顺势抓住她垂下的手,“朕这几天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倚梦想要抽出手,却死死地被朱佑樘抓住不放。他既然可以百花丛中留恋,为什么还要在意她是否会生气他来不来看她?
“皇上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不来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只有朕和你时,你就要以这副拒人千里的面孔面对朕?刚才你为朕着想时,那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