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波心荡，亭外风

密室内朱佑杬仔细安排了一切计划，深怕有丝毫的不妥会招致麻烦。密谋了很久，飞鹰服们才一个个身手敏捷的消失在夜色里，不留任何痕迹。

朱佑杬一个人呆在密室里，呆呆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唯一幅邵宸妃画像，这还是他早年时凭着记忆自己画出来的。父皇岂止辜负了纪淑妃一个人，他的母妃也是孤独悲哀的度过了一生。

旁边紧挨着的就是那把朱佑樘见倚梦时无意看到的那把软剑，此时仿佛正在暗暗的等待着时机插进任何人的心脏。他猛地拔出剑，手指像是抚摸珍爱的宝贝一样摸着剑锋，忽然他狠狠地用力一划，血滴如同晶莹的泪珠滚落，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血液殷红了白色的绢子，他只写了一个字，龙。

密室昏暗的烛光下，朱佑杬眼睛闪现过一丝狠毒，这是多年未曾显现过的。第一次是撞到万贵妃责打母妃时，他当时就躲在屏风后。双手握成了拳头准备时刻冲出去为母妃报仇，但是最终他也没能实现。当时乳母紧紧地在身后抓着他，他甚至咬破了乳母的胳膊。是乳母救了他一命，但是最后乳母却没能逃过万贵妃的毒爪，他没能像乳母奋不顾身地救他那样去救乳母。因为他尚不能保护自己，而为了母妃也要忍耐。

小时候每次看到朱佑樘偷偷落泪，他也会跟着哭。因为他明白亲人不在身边的苦楚，也因此他和朱佑樘成了众兄弟中最要好的兄弟。

久而久之不分彼此，长时间的相互依赖让他忘记了曾经暗暗发过的誓言。如今时过境迁，却又让他重新拾起了旧日尚未燃尽的火焰。

黄河决堤是个契机，无论是对于蠢蠢欲动的蒙古部落，还是被欲望遮住了视线想要争夺皇位的王爷们。

几日来，朱佑樘连下几道圣旨，敦促沿河地区官员及时上报决堤情况。众大臣的商议结果和朱佑樘心中想法不谋而合，任命户部左侍郎白昂前往治理黄河。总算是让他暂时松了一口气，白昂为人正直，朝廷拨下赈灾的银子交给他还可以放心。

事情不断，但朱佑樘日日必问翔云寺倚梦的消息。时不时送去宫里从各地进贡的时令水果，并且吩咐不能让倚梦看出来，着实让密探难办。

黄河一事算是告一段落，就只等着白昂治理后的成果。本以为会有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却不料正准备用午膳时，从刑部传来鹤景颢逃脱的消息。

朱佑樘大怒，一下子把通透青玄瓷碗扔到了地上，立刻选刑部侍郎觐见。

刑部大牢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逃跑的地方，必定是有人接应。朱佑樘觉得后背一阵凉意，难道他的容忍只会让敌人变得变本加厉？

刑部侍郎谭吉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皇上息怒，微臣罪该万死。不到正午时，侍卫们交替换岗，可是…可是…去的时候看见守卫的人…都…都睡着了…他们冲进去一看发现鹤景颢不见了……”

朱佑樘蓦地想起寒楼，马上问道：“除了鹤景颢，牢里其他犯人呢？”

“还有…还有………”谭吉一边瞟着朱佑樘的脸色一边思量该怎么说。

朱佑樘等得不耐烦，语气更为不善，“还有谁？你别告诉朕还有一名女子名叫寒楼！”

一句话吓得谭吉面如土色，乾清宫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朱佑樘上前几步，顺手摘掉了谭吉的官帽狠狠地掷出门外，“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谭吉像一条丧家犬一样惶恐地爬出们，剑异样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殿来。

“皇上。”他十分了解朱佑樘的脾性，见他脸色阴沉，必定是发生了令他不快的事。

朱佑樘看到剑，脸色微微有些暖意，“今日她都做了什么？还是食欲不佳吗？”

“皇后娘娘今日去了后山，听说前几日也去过两次。开始只是以为皇后娘娘只是去走走，后来才发现原来后山湖边隐匿着人家。皇后娘娘每次都是呆很长时间才回去，到底是何人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皇后娘娘这一两日好像吃的多了，人不是那么消瘦了。”剑一字不落的将密探传回的消息告诉了朱佑樘，只是似乎又给他平添了担忧。

确实他又开始动摇了上次决定不去看她的决心，他太了解倚梦。只要别人对她好一点儿，她就会不知所措。虽然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但是她却最容易对别人诚心相待，最后发现一切真相与她完全背道而驰，或者直接就是肮脏不堪。表面上绝强的她是不会表露出什么，然而在心里却是深深的一道疤痕。

这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安分的呆在寺里？害得他现在心神不宁。上次她对他撒谎，直到现在她连一封信都不给他写，难道说出实话就那么难？还是她心里始终有那个人的影子？

想着想着，就越来越想要见到她。然而他是皇帝，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像一个女子低头，这次他一定要等她自己走向他。

午后的阳光晒在慵懒的湖面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小腹微凸显然是有了身孕，另一个身材纤细微微佝偻，看起来就是上了年纪。

金色的阳光像是绚烂夺目的披风，为她们盖上一层温暖。静静地湖水善意的包容了一切声音，倚梦觉得身边的老人好像有一种能让人静心的魔力。只是她似乎不愿意走出自家的小院，尘世对于她好像是虚无的存在。

送往京城兴王府的信已经有些时日了，迟迟不见回信。倚梦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倚潇是不是一切都好。

毕竟是亲姐妹，倚潇这几日也总觉得心里忐忑。以为是总闷在府里的缘故，带了茗烟一同出去散散心。

好久没有出门，府外的天空似乎要比在府内看时清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