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旧日忆,烽火晴
她轻轻拿起一个鸭儿粑,送进嘴里。多少年没有尝过的味道,重新咀嚼,唇齿之间糯米香丝毫没变,只是看着她笑的爹娘早已随风消逝,棺椁深埋地下,相聚的机会遥遥无期,也许是下辈子。
画屏悄悄地递上一方帕子,手抚在她的肩头,想要抚平她深深的哀伤。
在同一时间,朱佑樘一个人坐在西侧殿,剑就立于他的身后。
很久无人说话,寂静的大殿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朱佑樘像是从梦中惊醒,突然开口问道:“送到了吗?”
剑微微颔首,“送到了。皇上已经问了三遍了。”
朱佑樘有些窘,挑眉说道:“是吗?朕不记得了。回来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剑无奈地答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孕吐的关系食欲不佳,不过没有大碍。皇上这个问题也问了三遍了。”
朱佑樘显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朕怎么不记得?”
日间黄河决口,一众大臣都在争论到底改派谁前往,吵得他焦头烂额,扶着头坐在龙椅上脑海中总是闪过倚梦的身影。前几日他派去的密探回报说倚梦近几日身体微恙,把他弄得惶恐不安,连政事都无心处理。
现在总算稍稍放心,想必她看到鸭儿粑一定欣喜不已。曾经选秀女时,他特意下旨仔细核实她姐妹二人有关的一切,那时还是为了倚潇。不想做的太明显只好连同她也一起,没想到最后却是派上了用场。
锦绣早来传过话说太后让他晚膳去慈宁宫用,正好他也要问关于朵颜部首领女儿的下落。
晚膳已经准备好,朱佑樘先在宫人端的银质脸盆中把手洗了一遍,才挨着太后坐下。
席间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们祖孙二人。
太后仿佛只是单纯地让朱佑樘陪她用膳,劝他不要过于劳累,免得伤了龙体。
朱佑樘唯有点头,揣太后叫他来的真正含义。
用过膳他把太后扶到床边坐下,他也挨着坐下。见太后心情似乎不错,见机说道:“皇祖母上次说起朵颜部首领女儿的下落,不知道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似乎料到朱佑樘肯定忍不住会问,“孙儿这就等不及了?放心,皇祖母自然会安排她在合适的时候进宫。”
朱佑樘双手搅在一起,和他此刻的心情相应,“皇祖母也知道近日黄河决堤,蒙古部虎视眈眈,朝廷内忧外患。若是让他们先找到她,恐怕会对朝廷更为不利。”
太皇太后胸有成竹,她自然不会让大明江山受到威胁,“黄河决堤一事哀家也有耳闻,不知皇帝这次打算派谁去治理?”
朱佑樘虽然没有最后确定人选,但其实心中早已中意户部左侍郎白昂,“不知道皇祖母认为朝中何人能担此重任?”
太后从小看着朱佑樘长大,深知他的品性,恐怕此时他早已选好了人,“后宫不能干预朝政,皇上何必来试探哀家的意思。照着你的意思办就可以了,后宫才是哀家能管该管的地方。”
太后无疑给了朱佑樘一个软钉子碰,再说下去只怕又会走到弯路,不说为好。
稍坐了片刻朱佑樘借口还有些奏折没看,先行告退了。
宫灯一盏盏亮起来,只不过光线总是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偌大的皇宫处处星星点点光亮,却也处处斑斑驳驳黑暗。
回乾清宫的路上想起把朱佑杬软禁在家也有段日子,不知他是否会怨恨。
朱佑杬心中的怨其实在不知不觉间如同一颗种子,内心不甘成了种子最好的肥料,它在慢慢地发芽壮大。
那日他枕着倚潇睡着了,醒来时倚潇还是保持着他睡着前的动作,只不过她的头靠在了他的头顶,和他一样睡着了。
他轻轻地起身把她抱起来,一路抱回他们大婚时的房间。
其实倚梦差人送来的书信他早已收到,悄悄地让它在白烛下燃烧成灰烬。
此刻看着倚潇熟睡的样子,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睫毛有些颤动,像是柔软的羽毛刷在他的心上。她们姊妹都是如此善良,他不想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倚梦若是永远不回宫,他或许就能放弃心底的罪恶之源,好好的照顾倚潇。
窗外响起三声夜莺的叫声,朱佑杬不舍的看了倚潇一眼,毅然走出门外。
黑色飞鹰服揭示了来人身份,正是东厂朱佑杬自己暗地培植的鹰爪。
他们跟着朱佑杬转了几个弯,到了王府后院阁楼。朱佑杬轻轻转动阁楼墙上的玄关,密室像是瀑布掩映下的洞穴,不露声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