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新芽生,奈何发
第八十三章新芽生,奈何发

(八十三)新芽生,奈何发

云裳坐在马车里渐渐从严寒中缓过来,悄悄拉开车帘的一角端详架着马车奔驰的背影,好像曾经见过似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陆青只顾着赶路,天越来越黑,出城的话必须要加快速度,因此也就顾不得和车里人交代他们的去向,便擅自做主把云裳也一起带出京城。

走了差不多一夜,好在陆青常年赶车,十分熟练。云裳在马车里足足睡了差不多快六个时辰。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是一大片的牧场。

陆青把她扶下马,天亮了。一切暴露在阳光下,连她毁掉的容貌也展露无遗。出乎意料的是陆青并不显得十分惊讶,反倒是一脸坦然。

云裳反而有些羞赧,从来自视甚高的她如今连唯一的资本都不存在了,居然还能碰到一个不以貌视人的男子。她微微低垂着头,几缕发丝在晨光沐浴中更加飘逸,“多谢公子。”

陆青一摆手毫不在意地说:“别喊我公子了,我叫陆青。”

云裳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轻柔,“那我就叫你陆青哥,好吗?”

陆青将马车停稳,边走边说:“好。现在跟我来,我们去吃点儿东西。赶了一夜的路一定很饿了。”

云裳快步跟上他,似乎脚步也变得轻盈。

云裳望着陆青的背影,尤其是他腰间隐约闪闪发光的绿松色更让她下定决心要跟着他。既然皇宫没有她的位置,那嫁个富裕的公子哥儿也是不错的选择。

人的本性很难改变,就算碰到一千次一万次的挫折,只要欲望不灭,她就必定要追求心中的荣华,哪怕转瞬即逝也在所不惜。

亏得倚潇在听到茗烟说云裳被赶出宫时,还有一丝愧疚。倘若她有悔意,倚潇愿意给她最后的机会,让她重新回到兴王府。

只是想不到她却在被赶出宫的当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倚潇执棋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深怕云裳会想不开,让她承受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的罪恶之感。

想到云裳的事,转而又想起在牢里景颢对她说的话,还有书写着姐姐字体的纸,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网在无尽的烦恼中,尤其是她无人可倾吐亦无人肯聆听。

远在翔云寺的朱佑杬此时正望着远山,飘渺浩瀚的云层亦卷亦舒,阳光在云隙间玩闹不小心透露了天机,将一缕光束携带的温暖倾洒世间。

倚梦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同样抬头望着远处,“银河在夜里很冷,然而还有月亮和它作伴。”

朱佑杬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倚梦把目光移到他的肩头,认真地说:“我想说倚潇是不是像北斗星,仿佛只有她自己独自在漫漫长夜闪烁。”

朱佑杬倏地转过身,手指敏捷地摘下倚梦头上戴的发钗握在手中,尖利的钗子直插手心,疼痛如溪流潺潺流淌于心间,“我今天就走,以后倚潇就是织女星,鹊桥的那头永远都有人等着她望着她守着她。”

倚梦点点头,直视他的眼睛,“这就好,倚潇生性软弱,有你在她身边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你计较的永远是平安,而不是幸福。倚潇和你不一样,我会对她好,直到她把心交给我。”

倚梦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调回原来的位置,远处升起的云雾缠绕在半山腰上,挡住了视线她只能看到山间隐约的松柏,却怎么也望不见她想望见的那座有他的宫殿。

腹中快有两个月的胎儿似乎动了一下,让她又惊又喜。难道胎儿也知道她在想念他的父皇?还是父子同心都在遥望着彼此?

朱佑杬最后去了后山,那片冰封的湖水安静如常,好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曾经他在这里阻止了自认为可以阻止的姻缘,兜兜转转没有料到命运却是和他一个人在开玩笑。先是给他许下美好,最后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让他措手不及。

他做了很多事必须隐藏在白昼消失后的夜晚,不知道最后命运最后会以何种方式让他偿还。他在等,等一切尘埃落定。

离开的时候画屏依依不舍的眼神让他难过,他把随身带的一把小匕首送给了她。

倚梦连送也不送他,干脆直接不出门。画屏望着紧掩的房门,小声说:“殿下知道我家小姐最不喜欢送别。”

朱佑杬摇头说道:“她并不是不喜欢送别,只是不想见我。”说完转身准备上马。

画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突然紧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泪滴滴在他厚厚的棉袍上,“殿下山路不好走,一切小心。”朱佑杬抬起的手最后又落回原位,他不忍心掰开腰间颤抖的双手,“画屏,等她回宫了,让皇上给你赐门好亲事。总要有人照顾你,不能跟着她在宫中一辈子。”

画屏抱住他的手慢慢放开,破涕而笑,“殿下好意,屏儿这辈子就只想侍候小姐。”

画屏也没有等到他下山,转身回屋了。

他知道给一个无望的希望,比没有希望还让人绝望。他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也不想欠她的债。

又是快马加鞭的奔驰,扬起的尘土仿佛在宣告一切的结束,又或者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朱佑樘在乾清宫里转来转去,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最让他烦的还是朱佑杬这一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派去跟着的暗差一直飞鸽传书,告诉他翔云寺一切的动静。一想到朱佑杬和倚梦在一起,他的心就燃起无数的怒火,甚至比之前鹤珏轩和倚梦在一起的时光还要让他嫉妒。

奏折批到一半将笔狠狠地扔到地上,独步走出乾清宫。

他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可以望见那片冻结了他的心的湖水,倒映的背影必定有倚梦。让他看看她还好不好,在山上还习不习惯。

皇城围墙太高了,挡住了他可以望见她的视线。不知不觉他走到坤宁宫外,没有主人的宫殿尤为冷清,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一样,走进殿内阴暗的气息泛溢,让他感到全身都冷的厉害。

还是往日的摆设,如今在他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光彩,连最耀眼的绿色琉璃盏都黯淡无光。原来她走了竟是这样的荒凉,一切都变得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

朱佑樘拿起一本倚梦翻开却没有合上的书,她指尖上残留的香味似乎还有,他拿的更近些。仔细嗅了嗅,好像是她独有的味道,甚至还有她摸过的温度。

想念如同每年决堤的黄河水将他淹没,他快要承受不住没有她在的日子。想到还有很长的等待,他剧烈地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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