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青灯案,西窗烛
第八十章青灯案,西窗烛

(八十)青灯案,西窗烛

背影与落叶相同,都是西风中越来越远的飘扬,命运让这样的相遇归结为无疾而终,却也是必然的归宿。

倚潇很快便走出了永远不属于她的皇宫,回到同样不属于她的王府。冷清的婚房里只有寂寥的几把椅子,围绕在更加孤独的桌子旁边。它们虽然没有生命,然而却只有它们和她作伴。

朱佑杬也不知人在哪里,只是走的那天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之情,或许他只是想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

已经第四天了,终于到了翔云寺。寺后那片青山如今像是失去生命的枯木,灰蒙蒙的被云雾掩盖。

画屏轻轻抚着倚梦下了马车,站在与皇宫金碧辉煌截然相反的翔云寺前。

倚梦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是周围的荒凉让她找回了当初的自己。她抛却了荣华终于看清了原本纯净的自我,就在这个她印象中初遇朱佑樘的地方,她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寻求内心的安宁。

目的地已经到了,自然朱佑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倚梦掀起裙角准备上山,起步之前对朱佑杬说:“王爷既然送到了,也该回去了。”

“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虽然只有四天的路途,但舟车劳顿总要让我歇歇吧。”他很是无奈的苦笑,她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倚梦不再勉强,独自走在前面。画屏紧随其后,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何况她现在还有身孕。

好在翔云寺并不在山顶,山路也不是很艰险,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寺内住持由于常年在山中,消息闭塞,并不知晓倚梦如今的身份,只是按照普通的香客招待倚梦。

画屏本想说出她的身份,也被倚梦阻止了。朱佑杬心中明白倚梦这次出宫就是为了舍掉皇后的身份,自然也不说明。

倚梦向住持说明这次来要小住一段时间,望寺内能够提供给她和画屏两间厢房。朱佑杬在旁边忍不住插嘴,“还有我的一间,今日恐怕我也下不了山了。”

画屏粉红的脸颊在听到朱佑杬也要留下来时变得更加红了,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表面上却是镇静自若,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倚梦看了画屏一眼,对朱佑杬说:“你说过只是歇歇,过了今晚就走吧。”

朱佑杬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明天也许下雪,山路滑,我可不冒险。”

倚梦听得清楚,不愿再与他争执,只好由他去。明天如果他不走自然会有办法逼他走。

寺里斋饭好久不吃,今日有机会再尝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倚梦的咽喉,呛得她流出了眼泪。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娘坐在她的对面和她一样平平地端起瓷碗,小口吃着碗里的食物。每次都是娘硬要留下吃一顿斋饭再走,还说:“每次的香油钱难道还不能抵的一顿油水全无的斋饭?”

娘总是斤斤计较,还爱贪小便宜,视财如命。却没想到就是因为财断送了性命,多么讽刺!

朱佑杬悄无声息地递给她一块帕子,什么都没说。

用过斋饭,倚梦和朱佑杬各自回屋。画屏先给倚梦端来洗漱的水和毛巾,侍候她洗脸洗脚。在倚梦泡脚时,画屏则先把被子给铺好,将一个小火盆放在屋子的正中央。

“小姐,山里的夜长也冷,不知道这个小火盆能不能驱寒,不过寺里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保暖用具了。”因为倚梦嘱咐过在外还像之前一样叫她小姐,画屏才敢不称皇后。

“有这样一个火盆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这里是不是皇宫。”倚梦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条件艰苦点儿也算不了什么。

画屏把洗漱完的水端出去后,顺便把门带上。

倚梦一人窝在被子里,手里还拿着未看完的孙子兵法,烛光一跳一跳的。

忽而想起李商隐的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如今不可能下雨,他就更不可能和她共剪西窗烛了。一切不过是美好渺茫的梦,尚未入梦便要醒了。

熟悉的箫声又响起,带着月光的清辉荡漾在深山的夜色中。仿佛箫声有一种抚平寂寞的力量,听着箫便不觉得孤独。然而周身却还是寒冷,丝毫没有暖意。

箫声似乎飘荡了一夜,倚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快要泛白,仿佛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箫声。昨夜的寒露不知伤了谁的心?

倚梦意外的并没有在早饭时看到朱佑杬,画屏过了一夜也是明显的睡眠不足,连眼圈都是黑的。一说话更是让倚梦吃惊,居然带着浓浓的鼻音。

“屏儿,你昨晚被子没盖好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伤寒就这么严重?”倚梦担心地看着便打喷嚏便流鼻涕的画屏,眉毛都攒到了一起。

画屏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喷嚏,仿佛心虚似的并不看倚梦,“让小姐担心了,奴婢没事。喝些姜汤就好了。”

倚梦忽而想起了昨夜的箫声,心中大概有些明白,“对了,我给倚潇修书一封还想让兴王尽快带回去,怎么一大早就见不到人?”

画屏此时忘记了打喷嚏,着急地说:“小姐不说,奴婢也正想说呢。兴王殿下昨夜在外面吹了一夜箫,今早起来就开始发烧,头烫得厉害。”字字都包含着担心,画屏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病的真是时候,你也是。”倚梦说完便埋头吃饭,不再理她。

画屏这才反应过来她无意间把自己的心意暴露无疑,而倚潇毕竟是倚梦的妹妹,而她却在觊觎倚潇的夫君。

其实倚梦并不是生气,她最知道朱佑杬心中到底是谁。若是她生画屏的气,还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朱佑杬知道今天未必下雪,但是他总有办法不走,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能达成心愿。只是他只想过自己的心意,却把所有人都忽略了。

倚梦还是狠不下心不去看他,之前她欠他不少,一直没有还。但总是这样纠缠也不是好事。

他发烧似乎烧糊涂了,一直不停的转动头和身体,嘴里振振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倚梦坐到他身边,从画屏准备的冰水中拧出毛巾敷在他的脑门上。忽然被他抓住了手,无论怎么挣脱也挣不开。

他像是有意的一样,口中呼唤的名字如此刺耳,“倚梦,倚梦………”

她慌乱地硬是掰开他紧抓着她的手,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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