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落霞飞,孤鹜舞
第七十七章落霞飞,孤鹜舞

(七十七)落霞飞,孤鹜舞

太皇太后在一旁始终看着他们两个别扭的神情,最后忍不住了说道:“皇上,后宫最不能有的就是专宠,如今你只有皇后一人。让那些大臣们私下里议论皇后不知礼数,骄妒成性。你现在是护着皇后,日后她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

这便是皇家无限风光背后无人知晓的无奈,如今倚梦身处其中才算真正明白,原来真情在皇宫如同落霞绚丽但转眼过后便是无尽的黑暗,漫漫长夜伴着声声杜鹃啼鸣悲戚之至。

朱佑樘面色清冷,丝毫猜不透他下一句将要说什么。只见他缓缓牵起倚梦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皇祖母说的朕都明白,但皇后刚有身孕,如果此时朕纳妃,皇后不免劳心伤神,恳请皇祖母再宽限些时日。”

太皇太后一听到倚梦有了身孕,一下子像是得到了惊喜,岁月在她的脸上虽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但仍掩盖不了嘴角的笑纹,拉过倚梦的另一只手说:“皇后有了皇子怎么也不说,这可真是皇家的大喜事。”

朱佑樘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连忙附和说:“皇后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皇祖母切莫怪罪她。”

太皇太后笑笑拍着倚梦的手,“好啊,皇上也快要有自己的儿子了。大明的江山后继有人了。”

果然什么都抵不上一个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出生在皇家。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之前的一切便统统被抛到脑后,这也正是朱佑樘所希望的。

倚梦无力分辨一切是非曲直,孩子与她是个惊喜,却也是负累,或许会成为他和她永久的牵绊。

她任由朱佑樘拉着走出慈宁宫,路上她感觉到他手心沁出的冷汗,让她也跟着冷起来。她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皇上可还记得答应我的承诺?”

朱佑樘只是看着前方,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记得,朕只是想像普通百姓一样拉着自己的妻子走自己想走的路,哪怕只有一秒钟。”

倚梦的心像是要酸涩冒出泡沫,他的侧脸映在初升的朝阳下英气风发,却让人生出绝望,他和她注定要在同一片天空下做着同样冰凉的梦。回过头来地上的影子不是夜里烛光下那般冗长,简洁短小就如同他们的相守也是这般短暂。

静静地走完从慈宁宫到坤宁宫的路程,就算是他们彼此无声的告别。倚梦知道她此番出宫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可能她再也回不来了。而与他今日的告别恐怕是今生的永别,再见无期。

他似乎不愿放开她的手,两人并排站在坤宁宫殿外良久。直到几声乌鸦在树枝间飞腾怪叫了几声,他才意识到该早朝了,颓然松开了她的手。

没有告别的话,也没有告别时欲断肠的眼泪,有的不过是一轮高悬的太阳,明亮刺眼。

倚梦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刚才离她是那么近,近到她可以拥抱他。就像夕阳西下时的夜只有在那一刻能拥抱白昼的温暖,月亮清冷的眼睛正在夜的背后注视着它,这是它永远也逃不掉的宿命。

倚梦奋力的跑向此生她认定的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带着不舍与留恋,仇恨与不解,分离的惆怅与思念,相守的艰难与痛苦,种种伤怀之情和她化为一体抱住了他。

他先是一怔,而后心如沐春风般的融化了,手掌搭在她的手上,传来他永远忘不了的温度。

“如果回到最初,我们错过彼此,或许就不会有今生的梦境。然而我却宁愿冰凉的一生,也没有想过不和你相遇。”倚梦泪水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湿热传进他的心底。

“朕等你回来。”朱佑樘只有寥寥五个字,但所有的话语都代表不了此刻他的内心对她的不舍。

倚梦轻轻地点头,她没有料到她的心出卖了她,这里有她最深的依恋,恨长久是因为有爱的支持。

倚梦和倚潇简单的告别之后,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走之前嘱咐倚潇对云裳留些心眼儿。虽然她知道倚潇未必会听,就算听了也未必会顶事,但是她还是要说。云裳利欲熏心,以后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事,已经伤了她,但愿不要把倚潇也伤了。

宫外停好了马车,倚梦一眼便瞧见朱佑杬骑着马在一旁。跟在她身后的画屏明显变得兴奋,连步子都迈的大了,他们确实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上次还是倚潇大婚时,那夜倚梦只顾着陷入朱佑樘和倚潇彼此的凝望中,忽略了夜里绵绵不断的低声啜泣,像是雨声滴滴答答为所有的悲伤伴奏。

“兴王是来接王妃的吗?”倚梦是明知故问,朱佑杬一身便装又骑着马,接倚潇只需双脚就可以了。

朱佑杬一跃从马上跳下来,面带笑容,“不是,倚潇自有府里的侍卫护送。我是来送你的。”

倚梦摇摇头说:“你回去吧。皇上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下次我希望听见你叫我一声皇嫂,或者皇后娘娘。”

朱佑杬心情似乎出奇的好,听到倚梦拒之千里的话不但没有生气,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本王好歹也是王爷,地位在一般王亲之上,皇后娘娘如果换了是别人我照样不叫。皇嫂这二字,也许等到哪天我突然被撞坏了脑子会叫出口。”说完便又跃上马背,对着脸色通红的画屏说:“屏儿,还不扶你家主子上车!”

画屏巴不得朱佑杬可以一路护送,立刻扶着倚梦说:“小姐,让兴王殿下送送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倚梦无奈的笑笑,“屏儿,兴王更像是你的主子。”

一句话说的画屏无地自容,立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倚梦不忍为难她,只好拉着她一同走向马车。朱佑杬看着她登上马车的身影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自嘲道:“皇嫂,为什么要说出来。”

朱佑樘此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远去的马车,心一寸一寸的跟着飞走,她在哪儿他的心就飞往哪儿。

他就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月亮圆缺,人间悲欢,都是无可奈何。就像离别也是命中劫数,谁也逃不掉躲不过。

倚梦在马车快要驶出宫门时,掀起了车窗帘,回望她背后的皇宫,逝去的泪水包裹着冬日的严寒在她的心底慢慢化开,然而愈加浓烈的爱却悄悄地侵蚀着她的心,驱逐着寒冷与苦涩,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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