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凌迟刑,悦事哀
日子总像是偷来的一般,快乐的时光尤其短暂,痛苦就像是影子无处不在。
自从得知珏轩被关押在大牢里,不久就会被凌迟处死,以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宣告他的彻底失败,倚梦没有一刻不处在煎熬中。相聚匆匆,没想到别离竟是这样的残酷,等待他们的则是死亡。
一夜未眠,想起昨夜朱佑樘曾敲响她的门,这次又要去求他一次?也许又是自讨没趣。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乾清宫殿外。如今李广不再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但仍在殿前侍奉,此时见到倚梦就像是见了救星,连忙跑到她跟前说道:“皇后娘娘您可来了,皇上自从昨晚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殿内,还不让奴才们进去。皇后娘娘快进去瞧瞧吧。”
倚梦自知朱佑樘是为何这样反常,向李广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安静得很,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朱佑樘一个人扶手站在书桌边上,不知道在用心写什么,连倚梦进屋都没有听到。
“皇上在写什么?”倚梦突然发出声音,朱佑樘猛地抬起头,在看到她的瞬间脸上洋溢的全是满满的喜悦,任是谁都能明白他眼中的含义。
“你来了,过来看看我写的好不好?”朱佑樘似乎一下子心情像是雨过天晴,阴霾一扫而空。
倚梦轻步走到他跟前,脸颊变得绯红,低头不语。
莫大的宣纸上只有无数重复的梦字,此刻无限放大在倚梦的眼中。
朱佑樘忽然拉住她,逼得她离他更近一步,倚梦觉得仿佛抬头都要碰到他的下巴。
“昨晚为什么不肯见我?我知道你还没睡。”朱佑樘问的直截了当,然而他等待倚梦回答的过程却是心中忐忑。
倚梦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说:“他可以不死吗?”
朱佑樘嘴角浅浅的笑意在倚梦话音落地的瞬间不翼而飞,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笑容不知道飞到了哪儿,永远找不到一个永恒的归宿。他愤然松开了倚梦,背过身去,“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名字也不可以。”
本来被他抓着的手臂突然落了空,倚梦心中刚刚点起的希望一下子熄灭了,她苦笑一声,“既然他都死了一回,为什么这次不能放过他?”
朱佑樘本来已经在努力地忍着不发火,但倚梦还不停地挑战他的极限,这让他怎么再装作无动于衷。当他双手狠狠掐住倚梦的脖子,说出的话也不再冷静,“朕明明说过不要再提他,为什么你就这么倔?朕不光是大明的皇帝,还是你的夫君。你非要在朕面前提起你的旧情人,你让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倚梦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但依旧倔强地说:“他罪不至死,之前的那次已经足以还清他的罪,这次为什么不能饶他一回?”
朱佑樘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一些,倚梦越是为鹤珏轩求情,他就越是恨,恨当初鹤珏轩拥有她的那段时光,更恨现在在倚梦心中还有一个位置留给他。
倚梦觉得好像就快要死掉,仿佛已经看不清朱佑樘失去理智的脸。此时耳边传来的声音却十分清晰:“这次他必须死,你来为他求情他就更得死。”
猛然间呼吸变得通畅,视线也逐渐恢复,只不过朱佑樘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就不见了,倚梦跌坐在地上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内容,原来她永远改变不了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还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她独坐在冷清的宫殿里,觉得今年冬天似乎要比往常冷上百倍,尽管火炉里火苗欢快的跳跃着,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她回忆起初次见朱佑樘的情景,那时他看起来懦弱胆小,而如今他却可以杀人不眨眼。她从未想到他会变得让人觉得可怕,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让鹤珏轩非死不可的话。
凌迟当日,文武百官都必须在场,仿佛在庆祝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
殿外宫女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听说那个人一直没有出声,那该有多疼啊!”
“是吗?我从前也听说过有人挨了五十多刀就流血不止,想想就可怕!”
“可不是吗!今天好像请的是京城最出名的刽子手,割了一千多刀才毙命。”
倚梦双手搅在一起,冷汗淋漓,嘴唇咬破了流出血来,含在嘴里觉得咸咸的,和泪的味道很相似,只不过少了苦涩,多了血腥。
画屏刚走进来见到倚梦嘴唇上染红一片,转身出去朝着殿外的宫女们喊道:“都闲的没事干瞎嚼舌头。小心你们的脑袋!还不去干活!”
再进殿时,却瞧见倚梦面如死灰一般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吓得她连忙上前握住倚梦的手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怎么喊她也喊不醒,只好跑出去找太医来。
朱佑樘一早派人在坤宁宫守着,只要有任何消息立刻通报,一听到倚梦晕过去了,当下方寸大乱,顾不得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立刻飞奔赶到坤宁宫。
为首的太医一见到朱佑樘,却是一脸的欣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朱佑樘傻在一边,觉得世间万物此刻都不存在了,只有他的心在快速的跳动着,一下一下。他的生命此刻有了延续,而心也会不断的跳下去。
他终于明白当时父皇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他,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骨血,他只想要好好保护这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他不知道该怎样走进她们母子,这个世上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她就躺在他几步之遥的床上。
倚梦还未醒过来,平和的脸上没有波澜,仿佛她在做一个很安静的梦。
朱佑樘挥挥手示意,太医们都悄声退了出去。他缓慢地向前挪着脚步,深怕吵醒梦中的她。
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另一只手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握住,仍旧是记忆深处的那样温暖。
倚梦毫无预料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朱佑樘。
他说话也变得轻柔,似乎怕吓到他的孩子,“朕也要有皇儿了。”
倚梦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口中的皇儿此刻在她腹中,她不可置信地覆上自己的腹部,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