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云天阔,情丝乱
仇恨似乎遮盖了所有真相,又或是寒楼的心中早有评判,只是去承认不想承认的事实需要时间的沉淀。
倚梦握住她抓着铁栏的手,丝丝凉意顺着手掌传入五脏,“那时候皇上并没有任何权利,决定你一家去哈密的是先皇。你在逃避一个你我都明白的事实,但是你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推给皇上,这对他并不公平。”
寒楼望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无声地笑了,眼角渗出几滴泪,“终究女人是最傻的,他对你再无情,你到如今还是这样向着他。而我今生只认定一个人,鹤珏轩。悲哀如我,你也逃不掉。”
倚梦听完她的话,环绕周身的寒冷如夜包围了大地一般,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无济于事,“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如果这次你还能顺利的活下来,希望你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寒冷摇摇头,很坚定地说:“我在茶中下毒时就从没想过还能活着,朱佑樘绝非善类,就算你是他最在乎的人,也不能乱了朝廷规矩。”
她话音刚落,看守的侍卫匆匆进来在倚梦耳边悄声耳语片刻,倚梦脸色稍变,对寒楼说一定会想办法救她便翩然离去。
倚梦心中纳闷倚潇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事先也没有通报今日便急匆匆地进宫来见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刚进大殿,就看到倚潇坐在床边对着地面发呆,云裳眼快一眼便看到倚梦,连忙行礼。
倚梦快步走向倚潇,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
“娘的丧礼办得可周全?延龄操办的吗?”倚梦脱口而出的就是心中最挂念的事,无奈她最不孝竟然连母亲最后一程都没能去送。
倚潇声音哽咽,想起之前一家人团团圆圆聚在一起的时光,如今竟成了永久的回忆,“一切都好,姐姐切勿总挂心。多日不见,姐姐又瘦了很多。”
倚梦抚摸着她消瘦的背脊,心疼地说:“还说我呢!你不也瘦得不成样子了。”说着拉着她重新坐到床上,替她擦干腮边的泪珠。
“这次这样着急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倚潇此时低下头,犹豫着该怎样开口。倚梦见状心中明白了大半,“是不是为了景颢?”倚梦试探着问出口,倚潇则是把头低的更低了。
倚梦拉着她的手,语气和缓但却异常肯定,“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心中是不是有他?”
倚潇猛地抬起头,慌乱地摇摇头说:“姐姐误会了,我和他从来没有逾越规矩。只是他曾经真心相待,如今遭此大劫,我于心不忍。所以才来求姐姐。”
“求我?你想让我去求皇上放他一马?”倚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倚潇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是景颢曾经确实带给她不少温暖的回忆,而心中某个地方似乎留给他一个位置,不顾倚梦看她的眼神,再一次说道:“是,我求姐姐,只要姐姐去求皇上,或许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倚梦刷地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倚潇,“我也想要救他,但这不是我去求皇上就能办成的事,他是哈密叛军首领,如今好不容易落到朝廷手中,那些大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倚潇顿时泄了气,其实早在进宫之前她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只不过她还存有一丝侥幸,以为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当初和景颢私奔了,也许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但一切都只能是假设,一切都只能在真实中惋惜过往。
倚潇走后,陷入深思的倚梦突然想起还有珏轩,她好像自从上次见到他以后就再也没有遇见他。立刻吩咐画屏去找李广来见她。
殿内苏合香燃了半柱,袅袅青烟在殿内盘旋,李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找奴才来有什么吩咐?”
倚梦头也没抬直接问道:“听说之前东宫的那个花匠是你举荐的,本宫瞧他修剪的花木甚好,本想让他把坤宁宫的花木也打理一下,却找不见他人。你可知道他被派去哪个宫了?”
李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本来朱佑樘留着他这条狗命,完全都是因为看在当初他揭发何鼎勾结哈密,如今他差点儿步了何鼎的后尘。皇后又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让他如何是好?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回皇后娘娘,因为他相貌奇丑,有碍皇家威仪,皇上下旨已经把他驱除出宫了。”
倚梦瞧见他不停颤抖的肩膀,也猜了大概情况肯定不是他所说的,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李公公,皇上是你的主子。但本宫是皇上的皇后,自然也是你的主子。此刻本宫再问你一遍,那个花匠到底去哪儿了?”
李广听出倚梦话中的威胁之意,心想看来这一关也不好过,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那个花匠真的是被皇上驱除出宫了。”
倚梦霍地将手中的小锄头扔到地上,“看来你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把小锄头是在通往刑部大牢的路上被宫女捡到的,别找借口说宫中这样的锄头到处可见,你还不说实话?”
李广此时全身冷汗淋漓,如果说了,皇上肯定不会饶了他。但不说,眼下倚梦肯定也不会轻易放了他。唯有先保住当下,只好据实以告,“皇后娘娘饶命,皇上吩咐奴才不能告诉您,那个花匠现在和鹤景颢关在一起,后天午时凌迟处死。”
倚梦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焦急地问:“皇上没有说为什么把他关起来吗?”
李广整个人趴在地上,丝毫不敢松懈,“皇后娘娘您应该知道他真实身份是谁。”
看来朱佑樘早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倚梦此时才想起寒楼刚入宫时确实很蹊跷,没有经过任何的选拔,她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宫中。
李广固然是受了威胁,才自称是她的胞兄,但是俨然她入宫之前就已经和珏轩两兄弟商量好的。只不过他们远远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佑樘早就把他们看得透透的,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倚梦拂手示意,李广暗叹一声连忙退了出去。殿内苏合香刚好燃尽,如同夕阳快要走完最终的历程,留下的不过是黑暗的前奏。
晚膳倚梦并没有让人传,一堆不顺心的事压在心口,根本什么也吃不下。
刚想要就寝,外面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朱佑樘轻敲殿门,“朕来看看你,见你殿内的灯还未熄,你睡了吗?”
倚梦身心俱疲,将床头的红烛忽的一下吹灭了。殿内陷入黑暗之中,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朱佑樘刚要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知道她怨他。
但是无论无何他还是爱她,而这辈子也只能爱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