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最极峰,悲凉钟
第六十六章最极峰,悲凉钟

(六十六)最极峰,悲凉钟

册封倚梦为皇后的诏书在金氏命丧黄泉时刚好到东宫,倚梦捧着手中的圣旨,说不清是悲还是喜。

她曾经向往受万人敬仰,不被任何人轻视的生活,现在终于呈现在她面前,然而她不知为什么却只感到淡淡的悲凉。她得到的不过是外人眼中的荣华,却连最爱的人一次真心的拥抱都是奢望。

紧接着报丧的信差也到了,倚梦在听到母亲畏罪自杀的消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是连最后的一口气被人夺走,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最终还是没有帮她,哪怕她是那样低三下四地求过他。

她不知道眼中藏着的泪滴什么时候滴落,她只知道如今她真成了孤儿,没有父母的依靠。

画屏守在她身旁,一声不啃,却也是泪流满面。

漪清一进殿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主仆二人无声的流泪,像极了两尊雕像,刻出那样令人悲伤的表情。

她似乎在那一刻原谅了倚梦,因为任何悲伤都可以唤起同情。

她说话不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但仍不是很和善,“我想知道你上次说的关于我的亲人,我也会如你所愿,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倚梦这时才恍如从噩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漪清,“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漪清见到她神魂不定的样子,心里泛起淡淡的同情,“我想知道关于我的亲人的事。”

“亲人?你们都有亲人,为什么要单单把我的亲人都夺走?为什么要让我一下子失去他们,难道这是我的报应?”倚梦忽然发疯地叫嚷起来,她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气与伤痛都发泄出来。

漪清却是少见的心平气和,“只要你告诉我,我会让你活得不那么痛苦。”

倚梦仿佛被她说的话打动了,蓦地抬起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云裳,我妹妹的贴身侍女。她的右臂上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胎记,她是七岁时被我父亲的好友带到我们家的。记得当时父亲说过她的家人因为哈密部叛乱才死于非命。”

漪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瞬间仅用她和倚梦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还活着,只是他活得生不如死。”

倚梦心中好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寒冷的风正在朝她内心深处猛烈地吹着。他真的没有死,但他却生不如死。是她,都是因为她。

唯一让她有点儿欣慰的是他幸好还活着,只有他还活着,她才能赎罪。

大殿里窗户开着,一阵风吹进来,带着些许的秋意。

朱佑樘伫足在殿前,看着满园残败不堪的夕颜花,浮起深深的忧愁。他到底该怎么面对她?

最后他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她。

殿内仿佛死寂一般的沉静,甚至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倚梦独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

“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朱佑樘清凉的声音划破寂静。

“现在我不想再恨了,也不想再爱。我很累,从前一直以为进宫了,有了地位,就可以保护家人,永远不会受不白之冤,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受到欺侮。然而当我真正走到如今这一步才发现原来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爱,只有他们才会毫无保留的给我。如今我索取爱的源泉枯竭了,一丝没有剩下。我该拿什么去恨?”倚梦捂住双眼,她害怕朱佑樘看到她的软弱。

“记得五岁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天刚刚黑,我从庙里跑出来,因为好像看到了萤火虫。走着走着却发现那不是萤火虫,而是一个小女孩手中的小灯笼。她回头看到我,冲我笑。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世间竟然还能有这么温暖的表情,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母妃笑。”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我故意摔倒在地上,身体浸在冰天雪地里,她急急朝我跑过来,伸出一双小手。我握住了她的手,正如想象中一样是我一直渴望的柔软温暖。”

倚梦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思绪此时纷纷扬扬,他原来一直都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一直以为那天的雪夜是一个梦,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朱佑樘渐渐走进她,从后抱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还和我一样,一直记得当年的那场雪。相遇时那样冰冷的季节,却让我足够温暖半生。”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然而她却迷糊了,他既然知道她才是真正当年的那个女孩,为什么他却让倚潇代替她?

朱佑樘自顾自的说着,“当你每次转身我都想抱住你,不想让你离开,但是我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我,我害怕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一切?为什么总是在我快要放弃时,给我希望?我也怕,怕这次你对我的坦白只是下次更深的伤害。”

朱佑樘把她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里是笃定一切的目光,“我们似乎总在彼此怀疑,彼此排斥,彼此伤害。我不想再把我们之前的日子浪费在一切不值得的事情上,我想尽我所能对你好,但你不要对我好,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全部。”

倚梦彻底被他弄糊涂了,“为什么你要对我好?为什么不允许我对你好?”

朱佑樘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忧伤的吻,他知道他本不应该对她坦白一切,但他忍不住。他和她能在一起的日子确实不多了。

“我想守护你,这辈子恐怕不能完成,下辈子让我们再相遇,那时候我不再是皇帝,你也不再是皇后。我们就只当一对最普通的夫妻,过我们最平凡的生活。”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做出了此生永远不后悔的决定。

倚梦茫然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腰,此时她只想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以让她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

闭上眼的瞬间,母亲仿佛在天边注视着她,责怪她的善忘,她该怎样才能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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