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天霜变,云裳险
朱佑樘像疯了一样闯出大殿,他无法再忍受一分一秒。他心中最不能割舍的感情,竟然就这样被倚梦轻描淡写地抹杀。
外面的风打在脸上,仿佛砂砾夹裹着冰霜层层地刮着脸庞,刮得生疼,好像心也随着疼起来。
倚梦干涸的眼中望不到他的背影,终于明白她说出了怎样伤人的话。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朱佑樘一肚子的怒火没出发,只好连夜将心思全部用在批阅奏折上。殿外闪过一个人影,他很容易就看到了,“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李广向殿内探了一下头,看到朱佑樘如结霜一般的脸,心里暗自叫苦。但既然都被发现了,也不得不进来,缓慢地挪进殿内跪在距离朱佑樘很远的地上,“太子殿下,密探来报说……说…”他斜着眼瞟一眼朱佑樘,结结巴巴地不敢再说下去。
朱佑樘不耐烦地说:“说什么了?吞吞吐吐的,想挨板子吗?”
李广脸色更加难看,硬着头皮说道:“密探来报说鹤景颢在哈密反了,忠顺王罕慎被他给杀了。”
朱佑樘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眼中皆是怒火,“什么?何时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报?”
李广心想谁敢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再添一把火,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只好唯唯诺诺地答道:“密探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曾耽搁,只是您之前不让奴才们进殿。”
朱佑樘本想发怒,但他确实说的都是实话。从倚梦那儿出来后,他只想一个人呆着,才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却想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筹莫展之际,忽而又有宫监来传旨。
传旨之人已经走远,他耳中回荡的始终是最后的那句话:太子妃初入宫闱,但有违宫规,深夜私自外出探犯,将来难以母仪天下,特令太子妃居冷宫思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的事都朝着不如意的方向发展,他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恐怕明日整个皇宫都会知道倚梦深夜出宫的事,而他只能遵照父皇的旨意,或许是权臣的要挟。
倚梦此时也还未睡,小腿处一大片淤青,脚踝处也肿起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再想想一个花匠尚能一路相送,而她的夫君却只知道对她大喊大叫,她修来的缘竟是如此痛苦不堪。
秋日的阳光总是惨淡阴暗的,照在窗户上丝毫不觉得暖和。
倚梦刚刚梳洗打扮好,殿外突然来了一队侍卫,李公公一脸无奈的表情。
他的声音很和缓,却字字透着冰凉。只不过一夜的功夫她就被打入了冷宫,来的这样快。
容不得她收拾任何东西,立刻就被侍卫带去冷宫。果然是一朝失宠,如虎落平阳,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轻蔑。只有画屏眼中含泪,一路相随,但最后还是被挡在冷宫外。
朱佑杬刚刚回到兴王府便得到消息说是倚梦被打入冷宫,心一下子像是摔倒地上,狠狠地被人踩。
倚潇在旁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就慌乱地拽着他说:“姐姐不会有事吧?为什么会这样?”
朱佑杬脸上布满了悲伤,他最不想看到倚梦受伤,“都是我一时冲动,计划不周全才会让她陷入困境。如今她即是罪民之女,又犯了深夜出宫的大罪,冷宫已经是父皇宽恕。”
倚潇听出他话中的绝望,恨不得马上进宫去陪倚梦,提起裙衫朝外走,却被朱佑杬一把拉住,“你干什么?你现在进宫对她绝没有半点好处,如果实在放心不下,让你的侍女进宫一趟,探探口风。”
倚潇仔细想了会儿,缓缓点头答应。吩咐云裳拿着王府的腰牌进宫,就说是要找东宫的画屏要几幅刺绣用的花样子。
云裳巴不得进宫游览一番,她本来与倚梦不是很亲厚,再加上从前在张府时,倚梦经常因为她僭越礼数教训她,心里虽说不上有多恨,但肯定是不喜欢的。这次虽然是因为倚梦出事才得以进宫,但她心中一点儿也不为倚梦着急,反而还有一丝高兴。
宫里有兴王的培植的眼线,她只需跟着那人走,直到把她送到东宫。画屏看到自小一起长大的云裳,很是欣慰。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云裳,二小姐说了什么?兴王殿下有办法帮大小姐吗?”
云裳心里冷哼暗自想,大小姐先是抢了二小姐的太子妃位置,还霸着兴王殿下为她操心,总不能所有好事都让她占了,现在也轮到她受点儿苦头了。虽然心中百般幸灾乐祸,脸上却还是一副恭顺温良的表情,“这次我来就是让你放心,二小姐和兴王殿下一定会想办法帮大小姐的,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还得细细地和我说清楚,回去后好想对策。”
画屏把圣旨上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云裳,深怕漏掉一个字。
云裳不能在宫中呆得时间太长,具体的事情都打听清楚后,就准备出宫。但之前带着她进宫的那人却没来接她,只好问了画屏,自己一个人出宫。
刚出了东宫,远远地看到高悬着凤栾金顶的步撵离她越来越近,步撵上坐着的人正是太子朱佑樘。她之前见过朱佑樘,虽然相隔这么远,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心中一阵激动。朝着步撵走过去,快要到跟前时,身子故意猛地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哎呀!”脸上痛苦的表情逼真地可以骗过任何人。
朱佑樘的步撵此时果然如她所愿,停了下来。
只不过接下来她却远远没有想到,朱佑樘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来的竟是:“谁找死?脚不中用了,人也就不中用了,拉下去。”
李广示意周边的侍卫,两人上前架起云裳就要走。
云裳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弄巧成拙,连忙说道:“奴婢是兴王府的,头一次进宫,请太子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下次一定不敢了。”
朱佑樘听到是兴王府的人,不免掀开帘子看一眼,原来是倚潇的侍婢,挥挥手道:“算了,让她走。”
云裳一颗心才算放下,转念想到朱佑樘或许认出她来了,心中隐藏的欲望又膨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