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半路劫,意更切
倚梦听到现在娘还在担心那些珍宝,笑得更厉害了,“他死了,永远不会再拿回那些宝贝了,娘可以放心的抱着那些宝贝过一辈子。”
门外哐当一声,张峦手里的鼻烟壶摔在地上,推门而入,“梦儿,你可不要说混话,珏轩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倚梦还没来得及回答,六福匆匆跑过来说道:“老爷,鹤家的二少爷闯进来了。”
张峦连忙出去迎接景颢,却听得景颢在院子里大喊:“张倚梦,我哥呢?我哥在哪里?”
倚梦全身颤抖,起身往外走去,金氏紧跟其后。
景颢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倚梦便立刻抓住她的肩膀,“我哥呢?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我哥呢?”
倚梦仍是笑着说:“他死了,寒楼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景颢像疯了一样猛烈地摇晃着倚梦,语无伦次,“怎么会,不会的,三天前哥飞鸽传书告诉我让我去紫荆关接他,哈密大帐内已经准备好婚房,他不会死,他不会死……”失魂落魄的景颢像是许多年前失去双亲时那样无助,他害怕最后的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
倚潇也从房间赶出来,看到景颢恐慌的面色,心隐隐作痛,“姐姐,不要说了。先让景颢自己静一静吧。”
张峦被景颢发疯地举动吓得不轻,在一旁连忙点头,“梦儿,别说了。”
倚梦却偏不听,仿佛她要把心中全部发酵的罪恶通通曝于众人面前,“一切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寒楼恐怕早已为珏轩报了仇,珏轩掉下悬崖的瞬间,我竟然安好无损的坐在马车上。我怕极了死,我没有告诉他在他的身后有危险,才让他被仇人偷袭坠下悬崖,景颢你如果要报仇的话,冲着我来吧。”
景颢怒火中烧,满腔的仇恨让他双手狠狠地掐住倚梦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吗?所有害死他的人都要为他偿命。”说着更加用力。
站在一旁的张峦和金氏都吓得忘记该采取什么措施,只有倚潇跌跌撞撞地跑到景颢跟前,抱着他掐着倚梦的胳膊,“景颢你先冷静下来,姐姐只是伤心糊涂,才会这样说。你先把姐姐放开,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真正害死珏轩哥的凶手。对了,上次追杀你们的人是不是和这次的人是一拨人?”她并不知道上次的人就是朱佑樘派去的,只不过那次他没有现身。
倚梦被扼住喉咙,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却使劲地摇头,示意倚潇不要再说了。
这时候景颢手渐渐地松开,因恼怒燃烧的双眼盯着倚梦,似乎一下子想通什么,“我怎么能忘了还有他?”他扯下缀着羊脂玉的绶带,猛地扔到地上,“这枚羊脂玉是娘留给我和哥的,如今哥不在了,我留着它还有何用。只是断玉之恨永生不忘,既然你已经答应嫁给我哥,如今他未完成的婚约按照我们哈密习俗有我代他完成。”
景颢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只能看到珏轩的死像一道剑光闪烁着,将永远照射在他以后的生命中。
他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拽起倚梦就往外走,张峦见状喊家丁拦住他。但是家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待他出手,光是一双杀人的眼睛就足以击败任何人。一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倚梦被带走,素手无策。
倚潇慌张地跑回房里,拿出信笺,提笔如行云流水,云裳在一旁看懂了大意,悄悄退出房间。
不消一刻钟,倚潇把写好的信封交给云裳,让她速去送到九月庄。
九月庄的密探一接到云裳送来的东西马上送往宫中。
东宫内,厚厚一叠信封,信下方全部都属着一个麟字。朱佑樘拿起最后的一张还带着墨香的红笺信纸,只有寥寥几行字,“愿与君相守,无奈姐妹情。如今姐遇难,望君速相救。”
朱佑樘默默地摩挲着信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而那一叠信封勾起他无限往昔的回忆,尤其是那夜的雪地,好像阵阵寒风吹进他的袖子里,心却不冷,因为有那双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朝着殿外喊道:“来人,备马。”
何鼎俯首立于殿内,“殿下,已经这样晚了,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又该训斥您了。”
朱佑樘不耐烦地说:“让你备马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何鼎瞥了一眼主子,见他脸色不好,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说。
这时朱佑杬恰好碰上从殿内走出的朱佑樘,见到匆匆离去的朱佑樘不免心中起疑,悄悄地在后面跟着他一同出宫了。
朱佑樘还只带了几名侍卫,却没有带上剑。他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有人跟着,只是故意装作没有发现,先在城内兜了几个圈,把尾巴甩掉之后,才直接取道向着通往哈密的必经之路奔去。
朱佑樘心中不知为何焦躁不安,骑着马简直犹如断线的风筝顺风而飞,紧跟的随从还未见过他这般沉不住气。
一路狂奔,飞驰过数百里之外,终于看到马背上的两个身影正以同样的速度飞奔着。
朱佑樘看到倚梦被人挟持着不能动弹,坐在马背上僵直身子,双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绑着,更加加快了速度。景颢听到后面紧跟的马蹄声,回头看到有队人马在追赶他们,也是拼命地抽打马鞭。可惜毕竟两人共骑一匹马总是比一个人骑一匹马要慢,眼看着被朱佑樘他们左右夹攻,朱佑樘在马背上对着他喊道:“再不束手就擒,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景颢才不管他那一套,如今珏轩都已经命丧悬崖,他又有何惧,“朱佑樘,今天若是你不能将我送去见阎王,日后我定会找你报仇雪恨。”说完勒紧马缰,朝着马身狠狠抽了一鞭。
左右围堵的侍卫看不过去,正要拉弓射箭,只听得朱佑樘朝他们大喊:“抓活的,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果然景颢猜准了朱佑樘必定不敢朝他放箭,所以开始时故意将倚梦放在他身后。
朱佑樘见他仍旧死心不改,一怒之下瞄准马腿射了一箭,马突然被射中疼痛之余猛地高抬前腿,将景颢两人摔下马去。
侍卫们迅速追赶将他们团团围住,景颢还算仁义将倚梦护在怀里,并未伤着。
朱佑樘高高地骑在马上俯视着跌在地上的景颢,“今天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景颢冷笑一声,“自古都是成王败寇,既然被你抓住,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朱佑樘一声令下,待命的侍卫朝着景颢聚拢,正要将他绑起来带走。
这时倚梦闪现出悬崖一幕,敏捷地拔出珏轩送给她的短剑,趁人不注意塞到景颢的手里,悄悄说了一句:“以我之命换取日后的报仇机会。”
景颢并不想凭借这样胜之不武的方式逃命,但若是被抓进大牢将再无报仇之日,只好将计就计用剑抵着倚梦的脖子,“别动,你们要是再动一步,马上她的脑袋就会分家。”
侍卫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数弄得不知所措,纷纷回头看向朱佑樘。
朱佑樘倒是尤为镇静,“随便,反正她的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倚梦开始不相信从他口里说出刚才的话,直到看到他那毫不在意的眼神,才明白自己有多蠢。既然自己的命这样轻贱,那还不如以死相拼来换取最后的希望,或许趁乱还能救景颢一命,心里这样决定自然对于死再也无所畏惧,竟然自己握住剑柄朝着喉咙割去。
景颢没有料到倚梦竟然存着死的信念,用力一甩还好剑锋尚未割得太深,但血滴慢慢的渗出染红了领口。
朱佑樘这时才如梦方醒,他只不过是试探景颢,怎么也想不到倚梦会当真,看到如红梅一般的鲜血心如刀割,方寸大乱。他暗示自己这样难过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向倚潇交代,他始终不愿承认他无法说服自己竟然开始在意这个倔强的女人。
慌乱之下朱佑樘跳下马背,对着傻愣在一旁的侍卫发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一辆马车。”
景颢见状明白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保住自己,倚梦自然有人照应,扔下倚梦跑上马去,朱佑樘一双眼睛全部都在倚梦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他几步跑到倚梦身边,抱起她揽在怀里,声音颤抖,“果然是够蠢,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宁愿死也要救别人?”
一众侍卫除了几人寻马车,其余的看着骑上马逃跑的景颢,不知该不该追,却又不敢问朱佑樘,只好呆在原地。
倚梦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还有从未让她如此安心的怀抱,她半睁着眼,以为是在梦中,“你的怀里很温暖,很安心。我常做这样的梦,如果这个梦一直做下去该有多好。”
朱佑樘犹豫半天,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别睡,这不是做梦,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倚梦无声的笑了,仿佛用尽她毕生的力气,“你骗我,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这样笑。”
朱佑樘吸吸鼻子,拍着她的脸,“只要你不睡,我就会一直这样。快醒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