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缘随风,雨滂沱
第二天就是珏轩的生日,也意味着他们再没有任何理由纠缠不清。此刻倚梦的马术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在旷野外奔驰,珏轩的借口则无法延续了。傍晚时分他把倚梦送到家门口,倚梦转身要走,他在身后喊住她,“倚梦,明天卯时我在琉璃桥等你。最后一天我希望能快乐的度过。”
倚梦没有转身,站在原地点点头,径直地走进门去。红色的凤尾裙在风中轻飘舞动,像是火红的烟花,一瞬极致的飞扬美丽转眼消失不见。
晚饭时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延龄也搬回家来住,上次的教训记忆犹新,这段时间他倒是很安分的待在家里。但在倚梦心里却刻下了那次为救他而受尽白眼的记忆,久久挥散不去。每当延龄看向她时,她仿佛看到了他在大牢里求生乞怜的悲戚,心不自主地紧紧地揪在一起。
一顿饭下来倚梦眼前的菜没动多少,见大家都撂筷子了,她也跟着不吃了。
走出大厅,倚潇追上来担心地看着她,“姐姐,可是有心事?晚饭都没怎么吃。”
倚梦把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对倚潇笑笑,“像这样一家人在一起真好,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我吃不下饭?别为我担心了。”
倚潇知道这几天珏轩都来找姐姐,父亲还以为姐姐回心转意了,这几天心情大好。她却看出倚梦这几天更加憔悴,谁能解释人心,谁又能治愈心伤?想到自己也不由得叹息,“珏轩哥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为了你?”
倚梦听出她话里的重点全在一个人,直截了当地说:“景颢也跟着他来了,不过并没见到他。何况他是恨不得掉在胭脂堆里,醉生梦死。”说完瞟向倚潇。
倚潇双颧微红,低垂着头,“他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玩世不恭,有时候……”她似乎想到什么,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倚梦才不管景颢到底是哪种人,只要他不伤害到倚潇,他愿意一辈子留恋在脂粉堆里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倚梦正在想该怎么让倚潇彻底地把景颢从她脑海里清除出去,画屏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大小姐,兴王殿下差人来说明天邀您去看看快要完工的兴王府。”
倚梦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傻丫头,她还不知道这个王府是为谁而建,“画屏,送口信的人还在吗?你去回他就说,对兴王失礼了,明天我有事不能赴约。”
画屏本来还很欣喜,明天又可以见到在梦里才敢梦到的人,但听倚梦坚定地说不能去,一下子高涨的情绪像是秋风扫落叶扫得干干净净,“好吧,我去回他。”
倚梦拍拍脑门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不管愣在原地的倚潇独自回房间去了。
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睡,心像是有无数的虫子钻来钻去,痛痒难耐。
天一亮这一天仿佛沙漏里的沙子,稍不留神溜走得很快。卯时眨眼间到了,倚梦骑着延龄最喜欢的一匹马,朝着琉璃桥方向奔去。
黄昏羡煞万物的莫过于无限美好却无法挽留的夕阳,照射在远方的大地上,柔和的光线残留于珏轩孤独的脸庞。听到渐渐靠近的马蹄声,他回过头冲倚梦笑了,他从未如此温和的笑过。
倚梦被他的笑感染了,也冲他展露笑容,“我们绕着永定河骑一圈,沿河风景最美也最让人难忘。”
珏轩干脆地说:“好。”
策马扬鞭,马儿奔跑在永定河灰蒙蒙的河岸边,伴着越来越黯淡的夕阳,天地间唯一听得到的只有纵情飞奔的马蹄声。余晖映照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终有尽头。
天完全黑下来,月亮只露出半个弯刀,还好漫天星辰闪烁着明亮耀眼的光,却让人总感觉到清冷。
珏轩跃下马,牵着马缰走在倚梦马儿的一侧。静静地走着,直到走回他们出发的地方。
突然琉璃桥下河面上亮起无数盏莲灯,悄悄地绽放在夜空下。粉色的柔光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像是接天莲叶的莲花,明媚的开放在黑暗里。朵朵花心上都插着一个小旗子,暗淡的光芒照亮了每个字,全部都是梦。
倚梦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珏轩站在她身后说:“抬头看。”
漫天的孔明灯仿佛要把黑夜颠倒,犹如天女散花一般,飘荡飞扬在半空中。
倚梦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一次,再一次,如果全部的孔明灯不熄灭,她愿意义无反顾。
珏轩上前为她拂去挂在脸上的泪水,“天池上你许的什么愿望?现在那个愿望还能实现吗?”
倚梦摇摇头,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珏轩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我等着,一辈子。”
一声闷雷划破寂静长空,始料不及的雨倾盆而下。刚刚飞到高空的孔明灯被雨水冲刷的开始歪斜,渐渐地许多灯都被浇灭向下掉落。
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滂沱。倚梦自嘲地笑了,雨水流进她的嘴里,苦涩如同眼泪,一直苦到心里。
她本来上升到半空中的手渐渐地下滑,垂落在身侧,“放手吧,连天都不愿成全我们。”
珏轩却不肯放开她,执着地更加抱紧她,“我不放手,如果放手我怕会后悔一辈子。天池边,我许下的愿望是牵着你的手走到生命终结时。如果我现在放手了,我要去哪里找那个可以相携一生的人?漫漫长夜,我会怎样孤枕难眠?为什么你不肯给我机会,我到底有什么错,你要半途离开?”
倚梦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声音被雨声都要掩盖下去,“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前世我们擦肩而过却始终没有回眸,在灯火阑珊处看彼此一眼。”
雨下得更大了,全身湿透的两人拥抱在一起也不能温暖彼此已经彻底凉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