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玲珑心,以孝全
云裳掩好门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每月这个时间都会寄到九月庄的信,自从上次画屏烧信时被倚潇看到,后来的信倚潇都直接让云裳去拿,现在倚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信。
室内的烛光一跳一跳的,只有轻微的风也能让火焰起舞。倚潇仔细的读信,深怕把其中的一个字漏掉。拿着信的手猛地颤抖,那封信如羽毛轻飘落于地上。倚潇脸色变得惨白,云裳连忙捡起地上的信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本身她认识的字就不多,若是再加上写字人的字迹潦草,她就更认不出这都写了些什么。
云裳轻拍了一下倚潇的肩膀问:“小姐,这写的是什么?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倚潇嘴里念出那句:“寒冬红梅尤记,青丝绾心。待到飞花雪落时,共赴儿时忆。”
云裳也跟着念了一遍,还是不懂这有什么可怕的。
倚潇摆摆手示意云裳出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原来如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意总是超出人的想象,在必要的时候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倚潇不知如何是好,心乱如麻。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他看到那个黑色貔貅,就激动不已。而他就像多年未见的友人问候她,只因为他以为她是小时候的那个她。
之后的一切都是她在替代另一个人的角色,而那个人正是她的亲姐姐。她觉得愧疚,但隐隐之中又有些庆幸。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来并不是很善良,虽然姐姐自己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才会烧了之前的信。她似乎还是充当了一个抢别人东西的角色。
一夜未眠,倚潇蹑手蹑脚地走进倚梦的房间,见她还睡得正熟。脱了鞋动作轻巧地钻进倚梦的被子里,倚梦咕哝一声醒了。一睁开眼睛正对着倚潇泛红的双眼,“怎么大清早的跑到我的房间来了?”
倚潇很久没有和倚梦撒娇了,“就想和你一起睡了,好久没有和你在一张床上,听着你说有趣的事进入梦乡,那种感觉真好!”
倚梦宠溺地抚摸着倚潇的散于枕边的发丝,微微一笑,“这么大了还撒娇。再说现在我哪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讲给你听。”
倚潇反复揉搓着一缕头发,声音很小,仿佛怕别人听见,“那姐姐可以讲讲小时候的那个小男孩。”
倚梦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一时语塞,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她。
那年冬天下的第一场雪,下了很久。地面上都被积雪覆盖,世间一切都是洁白无瑕。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一个小女孩跟着母亲去山上的寺里还愿,他们不期而遇。
小女孩不想听大师讲佛法,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的雪地上堆雪人。后来她发现了寺的后面有一片结冰的湖,湖上有一个小男孩在滑冰。一圈一圈旋转,好像不知道累似的。
她渐渐地靠近,直到小男孩看到她停了下来。他们就那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时间也停止了,而世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男孩似乎很怕人,他的头发很脏很乱,见小女孩一直看着他。他就想逃走,可是冰面太滑他猛地摔倒了。小女孩连忙跑过去,伸出一只小手。男孩抬起头看着她,还是不敢拉住女孩的手。终于女孩上前拉起男孩的手说:“你摔疼了吧?”
男孩感到从这双小手传来的温暖,他冰冷的心似乎也跟着温暖起来。他摇摇头胆怯地说:“谢谢你。你的手好暖和,就像太阳一样。”
小女孩腼腆地笑了,“你的手很凉,就像月亮一样。”
男孩不明就里,“为什么月亮是凉的?”
女孩仰起头骄傲的说:“因为娘说她生我时是梦月而生,但那天是冬天最冷的一天,那月亮就应该很凉很凉。”
远处母亲在唤她了,男孩依依不舍的眼神触动了小小的心灵,小女孩解下父亲为她和妹妹买的貔貅,送给了男孩,“我爹说貔貅是吉祥的象征,你戴上它就会幸福。”
时间一晃就是这么多年,岁月碾过的痕迹似乎只留在记忆中。
倚潇手中的发丝打成了死结,她怎么解也解不开。倚梦起身拿了一把剪刀说:“剪了吧,头发不是愁,还好能剪断。”
倚潇看着落下的头发突然问倚梦:“姐姐若是有一天发现你小时候遇到的小男孩就在身边,你会不会喜欢上他?”
倚梦想了一会儿说:“谁说的准呢?也许会喜欢也许会讨厌,小时候只是觉得他似乎很孤独,那么大了都没有人给他剪胎发,见到陌生人那样害怕,他生命中肯定缺少了很多人,很多爱。”
倚潇想起第一眼朱佑樘的神情,也是那样孤独落寞,好像他一直是一个人,从没有人走进也没有人留下,除了他记忆中的那个给过他温暖的小女孩。
倚梦想起今天有事和父亲商量,洗漱后让倚潇自己回房去。
张峦经过上次儿子的事,精神已不如从前。倚梦进屋时他正在假寐,倚梦本想等他醒了再来。他听到脚步声没有睁开眼,“是谁?”
倚梦只好走近父亲,轻声说:“爹,是我,梦儿。”
张峦这才睁开眼看着倚梦,“梦儿有事和爹说?”
倚梦点点头,思量着怎样开口才能让父亲接受,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说,“爹,我不想嫁给鹤珏轩了。”
倚梦话音刚落,张峦猛地坐起身,“你再说一遍?你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闹着玩的?”
倚梦早就料到虽然爹不比娘容易发脾气,但是关系到家族名声的事也决马虎不得,“爹,你听我说完再生气也不迟。珏轩他虽然和徐大人是亲戚,但是毕竟他是哈密人,若是女儿嫁给他,只能和他一起去哈密生活。赡养爹和娘的孝道就不能尽了,何况这次三弟出事,您也看到了倘若朝中无人,想把三弟救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张峦越听越糊涂,“这怎么还和就延龄扯上关系了?难道不是人家自己觉得有错才把他放出来的吗?”
倚梦没想到父亲竟然真的相信还能有这种好事,“爹,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去问问三弟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张峦立刻吩咐下人将张延龄叫过来,父女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倚梦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尽管她知道一切总会由天来定论,人尽人事就好,但还是深怕最后不免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