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陌上花，缓缓开

眼睛被窗外射进的阳光刺得生疼，仿佛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感觉像是重新活了一次似的。倚梦环顾四周，在床边一角发现了蜷缩着的珏轩，夜里可能很冷，他才会全身都缩在一起。

他下巴上生出青青的胡茬，眼窝也深陷进去，似乎熬了很长时间。倚梦不忍叫醒在睡梦中的他，嘴唇已经干得起了一层皮，床头的桌子上放着茶壶，倚梦自己想起床倒水，胳膊刚用力，肩膀上的伤口想要裂开一样剧痛起来，她也不经意的叫出声。

珏轩一下子睁开眼睛，见到倚梦醒过来了，立刻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哪里疼？肩膀吗？”

倚梦摇摇头，嘴角挂着若有如无的笑，“你一下子问那么多，让我回答哪一个？我现在就想喝水。”

珏轩这才松了口气，拿起茶壶到了一杯水，半坐在床边，一手扶起倚梦，一手将水送到她的嘴边。

喝完水，倚梦觉得似乎有些力气了。而珏轩放下水杯却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泛着清冷，“你不问吗？

倚梦凝视着他的背影，“你不说，我自然不会问。你若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

珏轩转过身，眼圈泛红，“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对你好，但是那天追杀我的人似乎认识你。”

倚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有过两面之缘，谈不上认识，甚至我连他姓名都不知道。”

“他姓朱，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兴王朱佑杬。”珏轩在说道那人名字的时候双手握紧，指甲都掐进手心。

倚梦才猛然反应过来，怪不得那天徐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突如其来的实情让倚梦混乱不堪，珏轩见她脸色不好，便让她躺下休息。

寒楼进来时碰到床脚，刚刚入睡的倚梦被吵醒。寒楼还是一如既往嫌恶地看着她，“谁让你睡觉那么轻！”

倚梦想起她手臂上的痣，开口问道，“你一直都在哈密生活吗？你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寒楼不耐烦地说：“我都说过我和轩哥是一起长大的，当然是在哈密。我只有轩哥和景颢两个亲人。你干嘛？问那么多！”

倚梦还是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相像的痣，形状位置不差一分一毫。

哈密的天空很蓝，云彩总是稀薄的几朵，冬日的太阳也不甚耀眼却依旧很温暖。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刚开始倚梦总是担心画屏是否安全，转念一想那帮人想要杀的是珏轩，更何况朱佑杬是见过画屏的，应该不会为难她一个丫鬟，心就放宽了，肩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珏轩来房里找她，说晚上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让她下午多休息。

直到天完全黑了，北斗星孤独地闪着，就像离家的她也是一个人在他乡。

珏轩拿出为倚梦特意准备的大红色披风，以免大病初愈的她被晚上的寒气冻着。

倚梦任由他带着，寒风凌厉，幸亏有披风护着。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眼前一片开阔，仿佛是一片湖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在寒冷的冬天，湖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站在广阔无垠的冰面上，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周围静悄悄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突然湖的另一边绽放五彩缤纷的烟花，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珏轩不知从哪里推出一个冰车，倚梦由他领着做到冰车上，忽然珏轩使劲地向前跑起来，冰车带着倚梦飞快地在冰面上滑行。

小时候也曾经这样被哥哥们拉着在冰上玩，如今再重温小时候快乐的记忆，更觉得难能可贵。

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如同儿时快乐无忧的生活，能够永恒的只有记忆中的快乐与痛苦。

只是现在倚梦只想记住今夜璀璨夺目的烟火，还有夜空下如孩童般玩耍的他和她。

珏轩跑得累了，在一旁气喘吁吁。倚梦走近他，刚好一滴汗珠划过他的下巴，掉在冰地上。

珏轩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手不自主的覆上她的脸。

倚梦轻轻地闭上双眼，清凉的唇贴着她的额角，眼睑，鼻尖，却在鼻尖戛然而止，而后是长久的叹息。

倚梦没有睁开眼睛却仿佛能够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你会记得今晚吗，无论多久，无论生死？”

珏轩没有回答，因为他早已给不起任何承诺。他该给的都已随着一个人的离去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