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酒楼风,醉人心
天刚破晓时,倚梦迷迷糊糊地被外面下人打水扫院子的声音吵醒了。昨夜本来毫无睡意的她不知不觉也一觉睡到了天亮,而且还一夜无梦。
压在枕边的信香气已经消散尽了,只是心中仿佛悬着一条线越拉越紧了。
画屏走进来时还是沉默的样子,倚梦想起那天那人腰间的羊脂玉,不免为画屏难过起来。恐怕画屏到现在还在怪自己出尔反尔,只是其中缘由倚梦也不敢深想。
云裳在屋外悄悄地喊画屏的名字,上次的事她还心有余悸,这几天都不敢与倚梦碰面。
画屏出去了又重新回到屋内,没有看倚梦,仿佛在自言自语,“二小姐说夫人让大小姐陪她去订做几身合体的新衣服,顺便您自己也去淘两件像样的首饰。”
倚梦想到太子选妃的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家里虽不曾想攀龙附凤,但毕竟也是朝中有人好说话,何况还有两位哥哥寻不到个好差事,就更想着能一步登天。只是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圈进牢笼,至少要先找到那双雪中冰冷彻骨的手。
倚梦恹恹地靠在窗边出神,连倚潇进来都没发觉。
倚潇不敢打扰倚梦只得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摆弄腰间的饰物不小心弄出声音,倚梦才发现了她。
姐妹两个谁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倚梦才拉起倚潇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的,之前的郁闷之气被冲散的差不多,路过九月庄时,倚梦突然想到再过些时日就是父亲寿辰,他最喜欢九月庄的太平猴魁,趁今天一并买回去也好。
便让倚潇先去做衣服,一会儿在东街尚锦园的金铺见。
倚潇带着云裳先走了,倚梦刚要进九月庄却瞥见一个背影,仿佛直直地撞在心口上,月白袍下颀长的身材,一转弯就不见了。转弯时只看到了侧面,却也让人终生难忘,消瘦的脸颊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气息,眼角还有浅浅的笑纹,然而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一旁的画屏拽了拽倚梦的袖子,以为她看到了认识的人,“小姐不进去了吗?”
倚梦回过神来却不顾一切的朝那个背影追去,一路跌跌撞撞,像是丢了魂儿。
突然画屏扯着倚梦袖子的手放开了,叫了一声珏轩哥。
倚梦顺着画屏的目光看过去,披着墨绿色披风的可不就是那天在琉璃桥碰到的那个人。而他却装得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泰然自若的走过来,甚至一眼都没有看倚梦。
倚梦转过身追上他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的眉攒到一起,脸上泛起怒气,“恐怕你是认错了人,踩错了脚。”
他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大哥,她确实是把你当成我了。”
倚梦看清后来人与眼前的人竟是一模一样,只是眼前的人神色总是凝重的,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倚梦窘得说不出话来,画屏却是活过来了对着那人又喊了一声。
原来他才是画屏想要报答的人,鹤珏轩。
他径直地走向画屏,怒气微微消解,“我说过帮你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人落难。恩怨轮着转,总会有还的一天。就像我被无缘无故地踩了,也许是还了一条命的债。”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相隔十年又重新听到相同的话,甚至连说话的神情都如出一辙,那刚才的背影又怎么解释呢?
倚梦忘记和倚潇的约定,独自在九月庄喝起茶来。
而倚潇带着云裳在马路上走着,忽然迎面横冲直撞地飞奔来一辆马车,眼看着就要撞到她们,忽然被人拦腰抱起,在空中转了圈缓缓落地,而云裳被另一人扑倒在地,幸好也躲过了马车。
惊魂未定的倚潇刚想对施救的人说声谢谢,却不料那人突然伸过手来将倚潇脖子上戴的黑色玛瑙石拽了出来。
他怔怔地盯着那颗小小的玛瑙沉默了好长时间,而后目光才转向倚潇,“你过得好吗?”
倚潇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这样问,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褐色的双眸仿佛点缀着片片冰凉的雪花,呼之欲出的泪水像是被悲伤融化的雪水。他整个人都陷在深深的孤寂里,连看人时的目光都是那样悲戚。
倚潇的心像是被他的哀伤包围了,无法自拔的想要抹去他眼中的清冷,“我们从前见过吗?”
他却摇摇头说:“你是张峦的女儿?”
倚潇更加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家父?”
他还来不及回答,救云裳的那人插嘴道,“公子,难道她就是…”
他瞪了那人一眼,“何鼎,不许多嘴。”
那人又瞟了倚潇一眼,没敢再出声。
他退后几步转身要走,终又回头看着倚潇说,“初雪夜的手很暖和。”
倚潇心里冒出很奇怪的念头,很怕他就这样消失,再也不会遇见了,朝着他大喊,“公子可否把名字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