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跟苏沐暖闹别扭了,迟钝如项流熙都轻易的发现。元旦就要到了,外联部的人各个卯足了劲拉赞助,忙起来,苏沐暖跟林牧见面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少了,她整日跟恒远公司的秘书胶着,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微笑永远挂在嘴边,客气又礼貌。耗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有了机会。
苏沐暖做足了准备,几番努力下来,这赞助也就拿到了。她泼伊莉的事发生以后,外联部里的闲言碎语不少,她知道,在这个地方,要想背后清静,必须做出点成绩来,所以她什么都不争辩,只默默接下最难的任务。别人觉得她运气好,却不知道她写一个详尽的策划费了多少神。
稍微闲下来的时候,又发现林牧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就到了。她早有了送什么礼物的构想,又不想用贺岚的钱,只好不辞辛苦的做了家教。
她不否认自己是故意忙起来,以此来疏远林牧,只是偶尔他的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会苦涩的笑笑,为自己的习惯感到别扭和不安。
她写的小说里青一色都是自信的运筹帷幄的云淡风清的男人,夏迎雪和项流熙会偶尔趴在一边看她写,问他们写的如何,夏迎雪总是笑笑不回答,有一次问到项流熙,他正在聚精会神的打游戏,回答的不假思索:“你写的不就林牧那孙子么,谁看不出来啊。”她一愣,便沉默下来。
她细细回看自己的文章,林牧本就优秀,再加上她心底的喜欢无处掩埋,笔下的人也就都是林牧,原来这么久,她喜欢林牧的心思瞒过的就只有自己。
因为怕得不到回报,而退缩逃避的自己。
从她那日与他闹别扭到现在,她与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她轻轻笑了笑,人与人之间远近与否,其实真的全凭自己的意愿。
“林牧他…最近怎么样?”她许久没有提起他,突然说起倒微微有些生涩。“他过得不错。”项流熙笑了笑,那笑意却没进入眼底,苏沐暖心思何其细腻,他一丝一毫的错乱都被她尽收眼底。“他到底怎么样?”这一次再问,就带了些急切。“他真的很好。”项流熙躲开她的目光,不敢看她。她的心咯噔一声,仿佛沉进了无尽的深渊。
她拨了林牧的电话,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乱糟糟的,他含糊不清的“喂”了一声。
“林牧,你在哪?”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他听到是她,便在那边轻轻笑了笑,然后他的周围就渐渐安静了一些。“我在阶梯教室呢。”他低声说。“恩,在听课吗?”她问着,抬眼望了望项流熙,转身走向阶梯教室的方向。“是啊,金融学概论,无聊的我都快睡着了。”他语气里含了几分抱怨。
“那…给我讲讲?”苏沐暖握着手机慢慢加快了步伐,电话那头,林牧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谢了顶的老教授,亲亲我我的情侣…她边听边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他长篇大论的讲了许久,她也站在了阶梯教室门前,“好了,那你好好听课吧。”她柔声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接着,她毫不犹豫的,猛地推开了阶梯教室厚重的大门。
教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孩儿。
没有谢顶的教授,没有金融学概论,她的眸从第一排仔细的看过去,这么多诧异的目光里,却没有一束是来自林牧的。
她伏身说了抱歉,从教室里退了出来,关上了门。
项流熙刚刚追上来,苏沐暖清冷的眸子正正对上他的眼。
186的项流熙竟被矮了他近一个头的苏沐暖盯的慌乱。“你还打算怎么瞒我?”苏沐暖的声音很低很小,急切之情却溢于言表。他看着她,突然放弃了隐瞒:“我告诉你。”
也许那个人,其实正无比的需要她,也说不定。
项流熙带她来到了一个酒吧,单名一个大写的G字,人声鼎沸,生意很好。
他挑了角落的位置,却什么也不肯说,苏沐暖也没有追问,静静等他的答案。
突然,周围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有舞台留了一束灯光。
是林牧。苏沐暖的心紧了紧,他的发丝凌厉的竖起了些许,面部冷色着妆,显出几丝英伦的俊朗感,穿一件黑色修身T恤,外面套了皮夹克,精致的锁骨露出来,深色的牛仔裤简单又随意。力量,性感,随性,不驯就这么撞击着她的视线。
他微眯着眼慢慢清唱了第一句,随后舞台灯光大亮,伴奏激扬有力的跟上,他低沉的声音兀的抬高音量,westlife的world of our own被他唱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舞台下的人沸腾了,他们迷醉的跟着节奏摇摆呐喊,重重的节拍一下一下的扣击在人的心上。
苏沐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牧。
他果真是优秀,适合站在人群的中央。
这一切都很不错,苏沐暖心底有些疑惑,项流熙那样的眼神告诉她,绝没这么简单。
正在她茫然之际,旁边桌子上两个男人的对话隐隐落入她的耳。
“这个不错,不知道他一夜什么价码。”一个中年男人望着舞台笑了,“等他下台,我帮您去问。”另一个人了然一笑,为他点了根烟。
苏沐暖的头嗡的一声,她看向周围,一对对姿态暧昧的男人,婉转迎合,这个酒吧单名一个G字,原来是GAY,男性同性恋者酒吧。
她可以接受男同,可她怎么都不能接受,那么骄傲那么完美的林牧被人讨论一夜的价码。
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几乎不假思索的抓起桌上一瓶啤酒,几步走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你妈的一夜价码!”声音还未落,啤酒瓶就在那中年男人的头上断裂,墨绿的瓶身应声而碎,橙黄色的液体迸溅出来。
她第一次说脏话,却说的无比流畅,她用了全力,那中年男人晃了晃,轰然倒下。
周围的人散开尖叫起来,她握着半截酒瓶望向林牧。
林牧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暖暖,无论何时只会微笑的暖暖,在距他五十米左右的地方,纤细的手攥着半截破碎的酒瓶,目光灼灼向他走来。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说的拉他奔跑起来,他的话筒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就那么跟她携手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跑了很远的距离,他才突然站定,右手微微用力,苏沐暖粹不及防的跌进他的怀里。
“暖暖,我没事。”
“你就那么缺钱吗林牧!”苏沐暖推开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往日温和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林牧保持着被她挣开的动作怔了怔,然后微微笑起来:“是。”
她几乎不能理解:“为什么?”
他却并不愿再做解释:“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暖暖。”他的面容在月光下有些落寞和沮丧,眼睛却是笑着的,注视着她,明亮如初。
她不再多问,刨根问底的事她不愿去做,她抬手去擦林牧的妆,并不温柔,甚至让他微微有些疼,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闪躲,只是淡淡的望着她,她的眼睛带着几分赌气不肯对上他的目光,他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发,略微用力,将她拥向自己,然后伏下身,亲吻上她。
项流熙处理好一切找到他们的时候,正看到柔和的月色下,逢场作戏惯了的少年温柔而认真的,小心翼翼的低头亲吻怀里的少女,苏沐暖的睫毛在面庞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拥着她,好像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正置于他怀。
项流熙静默的退回一片树影中,靠着粗糙而茁壮的树干点了一根烟。
烟的火光明明灭灭,他静静吞吐着烟雾,然后微微笑了,用脚尖捻灭了烟头,双手插进口袋,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林牧和苏沐暖在深夜的街道上走了很久都搭不到车,于是他背对着她半蹲下来:“暖暖,上来,我背你。”她愣了愣,忙摆手:“我可以自己走。”他转过头催促:“快上来,我家暖暖我必须背,这么长的路,怎么能让你自己走。”她依言趴上他的背,宽厚而温暖,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小声笑了出来。
他边走边调侃:“暖暖,你骂人也很在行嘛。”
“…他们在讨论某人一晚的价码。”
“我们回去找他们吧?”
“啊?”
“踹死那俩孙子!”
她微微有点困意,强撑着问他:“你真的很缺钱吗?”顿了顿,复又说:“可以用我的。”
“暖暖啊…”他的语气有些委屈:“我就这么像靠女人养的小白脸?”
路很长,风很惬意,他们聊了很多,一直到她睡着,林牧就那么背着她,慢慢的走。
那一晚,星星亮的很美。
于是,林牧与苏沐暖的冷战就被这样莫名其妙的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