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很快就下来了,S大烫金的通知书递交到苏沐暖和林牧的手上,项流熙的小麦色皮肤慢慢变成了猪肝色。林牧无比得意:“你丫真以为老子天天打游戏不求上进啊,傻了吧。项流熙没说话,然后突然对着苏沐暖灿然一笑:“小暖,等着哥们儿找你们去啊。”他笑的居心叵测,苏沐暖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面上勉强微笑:“好,好啊。”
据说…恩,只是据说。那天项流熙回家后对着他爸捶胸顿足,求上进求发展,唾沫横飞的把S大自建校以来的光荣事迹通通介绍了一遍,S大的教学多么多么优异啦,设施多么多么完备啦,学生多么多么前途无量啦,他项流熙多么多么一心向学啦,把他老爹感动的一愣一愣的,大手一挥就给教育界的朋友打了电话。
他老爹说:“我儿子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了,你赶紧给我联系S大!”
于是,项流熙坐实了富二代横行霸道的罪名,却一点儿也没把自个儿当罪人,美其名曰是为了跟随兄弟姐妹不惜牺牲自己一世英明,乐的屁颠屁颠的收拾行李,撒丫子就要往S大奔。
最后还是秦柯远和顾姿颜先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送,过安检的时候秦柯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抱住了苏沐暖。
她独有的气息环绕,秦柯远埋首在她的发隙间,声音低的有些失真,他说:“我不后悔,但终归有些遗憾。”
她手上微微用力,结束了这个拥抱,面上神色如常,微笑不减:“一路顺风。”
她下意识移了步子,停在林牧身侧,林牧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感到开心,好像她天生就属于这个位置,好坏都是他林牧的。
“柯远,走吧。”顾姿颜轻唤,眼眶有些潮,但她不能表露出来,这里没有可以听她诉苦的人,或者说,曾经是有的,只是现在没了。
秦柯远的低语她明了,相处了那么久,即使听不到声音,口型却也是看的出来的。
终于送走了他们,苏沐暖也被林牧送回了家。很意外,贺岚竟然在家,她窝在沙发里看一个综艺节目。苏沐暖看到她,竟有些不自然的退缩。“钱在桌子上,你大学要用的。”贺岚没有看她,突兀的冒出一句话。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谢谢妈。”她垂眸无措的站着。“别谢我,我把你生下来,我欠你的。”贺岚半含着自嘲笑了。
她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知怎么回复。“逛街的时候顺便给你买了套衣服,总穿那么几套,真给我丢脸。”贺岚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示意她进自己的房间看,她诧异的抬头,看着贺岚,回了房,看着自己床上的衣服,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唇边却是无法遮掩的笑意。虽然贺岚的语气用词通通那么恶劣,但她感觉的到,她在关心她。
她不知道别人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自己只觉得好像熔岩都涌进了心里,好像全宇宙的星光都到齐。
她换上贺岚买的衣服,合身的出乎她的意料,米白色的连衣裙,腰间一条浅褐色窄皮带,宽松又自然。她像个孩子一样跑去客厅,站在贺岚面前:“妈妈,好看吗?”贺岚在沙发上窝着,偏头看她,皱了皱细长的柳叶眉,随即穿上拖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浅黄的高跟鞋递给她。
“穿上这个。”贺岚抱臂站着看她。
她听话的弯腰换上,镜子里的她整个人都挺拔起来,娟秀的面容越发标致了。也是,她是贺岚的女儿,怎么会太过逊色。
她笑着,眼泪也掉下来,贺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傻呵呵的擦了眼泪:“妈,没事儿,我高兴。”
苏沐暖不知道别人的十八岁是什么样的,应该是,穿着明艳的衣服,呼朋引伴,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毫不犹豫的竖起中指,肆意奔跑笑闹吗。而她自己的十八岁,则是背叛,遇见,冰雪消融的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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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啊,在不在?”门在这个时候被叩响,林牧的声音响起来。苏沐暖愣了愣,林牧不是第一次来找她,但是贺岚通常不在家,所以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苏沐暖开了门,林牧抱着几大包东西挤进门,“暖暖啊我在超市买了好多菜我们煮火锅吃吧有没有惊喜…”林牧的声音在看到贺岚的同时戛然而止。
他瞬间变得彬彬有礼,悄悄移步到门口:“阿姨好,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可以进来吗?”苏沐暖笑了出来,连贺岚都忍俊不禁,贺岚今天心情出奇的好,她接过蔬菜进了厨房:“你们在客厅等吧。”林牧早知道贺岚是什么人,与苏沐暖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诧异。
“阿姨她…?”林牧把自己抛进沙发,低声询问,“她转变很大,”苏沐暖微笑,眸里都是满足,“突然?”林牧仍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突然,贺岚上次住院,苏沐暖不眠不休的照料,赶都赶不走,那次出院之后,贺岚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场景,可苏沐暖不打算告诉林牧,那并没有必要。
“恩,突然。”她点头,傻笑。他揉她头发,骂她傻。
贺岚在厨房向外看,那两人亲昵的闹着,林牧望着苏沐暖惬意的笑,苏沐暖略微低着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放松。贺岚微微有些发怔,这个女儿她恨了十八年怨了十八年,把对那个男人的所有怨怼都施加于她,她一直觉得这是应该的,是她欠她的,可是这个孩子,无论她怎么打她骂她,都依然温温和和看着她。
她很多次喝醉了回来,借着酒意骂她,不许她叫自己妈妈。
不是没有听到过她哭泣,贺岚伏在床上,听苏沐暖小心的扯纸巾,第二天早上却又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替她煲汤。随着苏沐暖慢慢长大,连这样的哭泣也都少了,贺岚一夜一夜的失眠,她被自己心里的爱恨折磨的不知所措。
直到那次住院,医生说她已经不能再次生育,她其实不在意这个,可她睁开眼,看到苏沐暖单薄的身子站在过道里,神情满是焦灼,她突然觉得,无法摆出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去对待她。
她是她从骨肉中剥离出来的生命,她是她的孩子,唯一的,亘古不变的。
她出院以后,去了那个男人所在的城市,这么多年了,她早已辗转得知了他在哪里。他以为自己隐没于茫茫人海之中,却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日日与家底殷实的商人缠绵,从支言片语间打听,这么多年,总算也得知了详细。
可是贺岚最终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她被保安拦在小区外,这样的高级住宅区并不能随便进入,她在门外站了许久,看着 各种各样的豪车进进出出,就突然释然了。
终究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路要走。
你在高楼中,温香软玉在怀,脑海中是否有贺岚这个名字,答案不得而知。而你之于我,也不过一段晦涩难言的过去。
自此以后,山高水远两不侵。
贺岚停止了思绪,将洗好的菜切好放进盘里,林牧眼尖,立马跑来帮忙端菜。等三人坐定,锅也开了,贺岚本就年轻,思想也不死板,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在火锅氤氲的雾气里,这画面仿佛定格。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闯进你的生活,然后你愿意为他打开所有的门,你等着他,来到你心里最深的地方。
你甘愿让他来。
苏沐暖看着林牧,他正夹着一个鱼丸鼓着嘴吹气,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这是2000年的夏天。她跟他认识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