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微惫懒的时间,苏沐暖趁晨读前的空闲趴在桌上小憩。忽尔感觉身旁一直空缺的座位坐了人,她睁了眼,看见顾姿颜。直顺的马尾,顾盼生姿的眼眸,晶莹的唇蜜描绘出细致的唇形,依旧光彩夺目的样子。“沐暖,”她沉吟着开口:“秦柯远他喜欢我,可他忘不了你。”苏沐暖不语,静候下文。“他那天对我说,我去买你最爱的椰香双皮奶。”顾姿颜苦笑。
椰香,俨然苏沐暖钟爱的口味。一点小事,足以得知身边人的心思。
“所以呢?”苏沐暖终于开了口,“沐暖,我们还是朋友吗?”顾姿颜这话带了小心翼翼。“如果你愿意。”苏沐暖微笑,心里却知道,以往是回不去了。
“我当然愿意。”顾姿颜笑开,拉了她的手走向秦柯远:“柯远,我跟沐暖和好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她笑的美好,话里连带着的心思三人也都知晓。
她在告诉秦柯远,她们和好了,沐暖原谅他们了,所以秦柯远,以后你的心里,对沐暖是连半分愧疚都不能有了,你也再无理由牵挂她。秦柯远皱了眉头,心中升起了些不快,看见苏沐暖柔和了然的眸,不知如何面对,于是错开了眼神,敷衍着祝贺两句便出了教室。
“沐暖…”顾姿颜拉她的手,铃声却在同时响起。“晨读了,快回去吧。”苏沐暖微笑,不着痕迹的别开她的手。
顾姿颜看她转身,眼眶微红,咬了咬牙,硬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爱秦柯远,所以眼里一粒沙子也容不得。于是友情跟爱情的选择何其简单,不过一个苏沐暖,舍弃了,又如何。
只是她是否料想的到,这样的苏沐暖,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人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暖暖,我们家暖暖在哪?”人还未到,少年拔高了嗓子的声音就已经到达。苏沐暖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眼中流动了些许笑意。林牧神采飞扬的面庞出现,随即出现的,还有露牙灿笑的项流熙。
“呦,流熙也来了。”未走的秦柯远扑过去,一派欣喜的样子。
“我要来接暖暖,他三万伏电灯泡非要跟来毁我二人世界!”林牧言词凿凿,坐在苏沐暖身边的桌子上控告项流熙。“我跟你情比金坚自然是要生死相随的啊!”项流熙一副你我二人仗剑走天涯的豪情,唇角却在偷笑。
“话说你们坐火箭来得吧,怎么一天比一天来得快,俩学校没那么近吧?”秦柯远狐疑,挑眉发问。
“我靠老子还气愤呢,最后一节课刚上一半,丫就从后门溜了,他跑我就追,没半点形象。”项流熙怒,眼睛瞪着林牧,没想到林牧比他还怒:“你大爷,少说点话是不是能死!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边的苏沐暖抬头:“逃课来的话还是不要了,林牧,你可以晚点来,我等你一会儿没关系。”“让我来,我不想让你等待我。”他压低了声音,化做耳际的私语。
“只要我等待你就好了,暖暖,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等待。”
少年侧身在她耳旁微笑着低语的画面仿佛定格,他的声音如同咒语,让她无法拒绝。
“苏沐暖他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项流熙凑近,“林牧说,他很喜欢项流熙。”苏沐暖面上的绯红未褪,回答完他的话便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徒留三个雕堡的少年在风中凌乱。
而这个教室的另一个人,似乎被谁刻意的忽略了。顾姿颜看苏沐暖埋首,三个少年或坐或立地在旁微笑,朝气蓬勃的样子。
“沐暖,一起回家吧?”顾姿颜上前,拉住苏沐暖纤细的腕。却被林牧轻轻夺过,将苏沐暖的手握在手心,不等她回答,已先一步懒洋洋的拒绝:“我跟暖暖走另一条路,跟你们不顺路。”顾姿颜抬眼看他,低垂的眼帘,眸中透着不打算遮掩的维护和锐利。
顾姿颜与苏沐暖之间的暗潮,聪明如林牧,不难猜到,他既下决心要宠她,便不容她受半点委屈。
顾姿颜浅笑,不再言语,“我送你回家。”秦柯远揽住她的肩,笑意褪却,眉宇中有些挣扎和两难。“好。”顾姿颜点头。
“再见。”顾姿颜走了两步,又回身望向苏沐暖,苏沐暖还是一派和气的笑:“再见,姿颜。”林牧也抬眸,眸光扫过顾姿颜,若有若无的升起一抹笑:“秦柯远,快送她回去吧。”秦柯远触到他的目光,勉强一笑,拉了顾姿颜离去。
“我们也该走了吧?”项流熙拍拍苏沐暖,“把你蹄子从我们暖暖身上拿开!”林牧抓狂暴走。
“暖暖,你想去哪所大学呢?”并肩而行的林牧声音温柔。“S大吧。”苏沐暖微微诧异他的问话,回答了,却又想到,大学,那会是分离么。班里的倒计时表触目惊心,一天一天少了的日子,时刻撕扯着高三一级学生脆弱欲崩的心。
“S大吗?确定?”林牧停下步子,认真的面庞。“恩…”她点头,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好短暂,温暖好短暂。
“S大阿,开什么玩笑!”项流熙惊,全国排名都靠前的学校,“好。”林牧没再说什么,一个好字,他的心思也难以琢磨。
“林牧,努力…努力一点,好吗?”苏沐暖进了楼道,却又转身看向那少年,温婉的眼中含了一丝希冀。
努力一点,好不好,让温暖长久一点,林牧,好不好。
林牧笑,温润自信的样子:“好。”
他仍旧说好,不肯再多一字。
她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皱了皱眉,不知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样的说法,她眼上突突跳了两下,接起来,话筒里的环境嘈杂又混乱,低沉的,好听的,温柔的男声传入她的耳:“来色彩,接你母亲回家。”
色彩,本市最大的娱乐场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我想,你最好能够快一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把电话收回口袋,“怎么了?”林牧侧过身问她。“没事。”苏沐暖微笑,轻轻摇头,站定:“有些东西要买,你们先回去吧。”“没有我们的保护不会被绑架吧?”项流熙一副没我不行的样子笑着凑近。“据说话多的人死后会被割舌。”林牧凉凉的打断,然后看向她:“一个人没问题吗?”“恩。”她笑的开怀,向他挥了挥手:“再见。”
“明天见,暖暖,可不要想我想的夜不能寐阿,哈哈。”林牧揉了揉她柔软的发,转身离开,项流熙笑着骂他,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下缩小,直到消失不见,她眨了眨眼,有些酸涩感,然后她没有停顿,伸手拦下一辆车:“去色彩。”
得失究竟是不是对等,如果幸福需要痛苦偿还,那么她还的够不够。
如果看清了这个世界原来的样子,也许就会对活着失去兴趣。
苏沐暖穿过糜乱的舞池,踏上色彩金色豪华的旋转阶梯,带她进来的人彬彬有礼的为她打开VIP包厢厚重的门。
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着身材欣长的男人浅浅抿了口杯中的红酒,红色蜿蜒的弥漫上杯壁,他抬眸,目光倨傲又带了几分嘲弄。
冷硬的面部线条棱角分明,他唇边带着笑,衬衫的领口敞开着,他放下红酒,站了起来,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着墙,玩味的看着她。
“你妈妈在里间。”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她的手心却出了冷汗。
多少年后这依旧是缠绕她的梦魇,她终于知道人比鬼怪可怕的原因。
因为人有一颗心。
里间的布置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梳妆台。
贺岚就躺在那张大床上,头侧着,发丝散落在脸颊上,全身赤裸,盖着一条薄被,下身的床单上,弥漫着殷红的鲜血。在白色的床单的映衬下,这血色显得无比的触目惊心。她闭着眼,毫无知觉的一动不动。
苏沐暖无法克制的发抖,她扑出去,脱下外套盖在贺岚身上,她的眼泪落下来,在衣料上开出一小朵泪花。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安静的像不存在。
她打了120,平静而准确的说出了所在位置,然后抬头看他,她的脸色苍白,眼中没有情绪,是真的没有一丝波澜,看着他,却又像洞穿他。
他蹙了眉,走近了些,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握着贺岚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真扫兴。”他低低咒骂一声,倚在门边移开了目光。
120很快就来了,她跟着上了车,没再看他一眼。医生断定贺岚是由于怀孕时间太短,胎位未稳就行了房事而引起的流产,她竟然如此不小心。
苏沐暖闭上眼,疲惫像浪潮席卷而来。
如果这个时候你能在我的身边,我是该觉得羞耻,还是该依靠着你,告诉你,我多么怕,我多么累呢,林牧。
贺岚还是失去了再为人母的权利,索性生命并无大碍,她醒过来,看见苏沐暖在床边守着,费力的将头偏向她看不到的一侧,声音喑哑:“滚。”苏沐暖帮她掖了掖被脚角,笑的温和无害:“再忍受几天吧,医生说可以不用住院太久。”
眼下是明显的乌青,她一夜未合眼,巴巴的守着,只等贺岚醒来,纵使她叫她滚,她也觉得欣慰。
这个世界上啊,有人骂你刁难你,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安静到尘埃里要好。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苏沐暖走远了些接了林牧的电话,少年担心又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即跃进她的耳:“柯远说你请假了,暖暖你怎么了在哪里生病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快告诉我你好不好,找不到你,我真的是,手足无措了。
“我很好,家里临时有些事需要帮忙,所以…不用担心。”苏沐暖轻声抚慰着,然后觉得,疲惫的身体,有了那么一点点力量,足以支撑她的,温暖。
“真的是太不让人省心了阿暖暖!”林牧不依不饶的喊,苏沐暖好脾气的保证:“明天就会去学校了,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再三的确定以后才挂了电话,苏沐暖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却是盈盈的笑意。突然萌生了,一直,这样与他走下去的想法。
可是,如果是他的话,是不是会困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