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伊人心中谁深藏

赵君松细细欣赏着手上的香囊，只是越看越觉得绣莲花的红线看上去颇有点怪异。他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这时，赵雪蕊摊开双手，手心向上，说道：“你看！”

十根雪白娇嫩的纤纤玉指上，布满了针孔大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疤，有的疤已经脱落，但有的好像稍微一用力，还会渗出血来。

赵君松捧住她的双手，心疼得不得了，连脑子都不会思考了，只是问：“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赵雪蕊低下头，说道：“可是你打不过她，也不敢打她，更不会打她的！”

“整个赵家庄上下，除了我爹我娘我二叔和谢先生，还有你，有谁是我不敢打的啊？到底是谁啊？”

赵雪蕊猛地扬起头：“你呀，都是你那天说什么没有心上人亲手绣香囊给你，我就想送你一个了。所以我专门拜师学艺，苦学绣工。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刺到手指，后来总算好一点了。直到昨天晚上，我看绣得差不多了，就想快点把它绣完，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结果越忙越出乱，手就成这样了，都是你害的！”

方才她一直要么扭过头去，要么低着头，这会赵君松才有机会看清她的脸，果然脸色有点苍白，眼睛却是红肿布满血丝的。他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许久才松开，他说道：“小蕊，你对我这么好，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决定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要给花园里你种的所有花花草草浇水、施肥、除草、捉虫，要是有一棵长得不好的你随时可以拿我试问，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赵雪蕊的气全消了，笑着说道，“不过你负责帮我除草、捉虫、挑水、挑粪就行了。你都不清楚哪些花草要浇水，浇多少水，哪些花不要浇水，施肥也是一样。为了我的花草着想，这些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还可以找大哥帮忙，他可比你清楚多了。”

“好，我都听你的！”赵君松边笑边和她一起坐下，手里一直握着那个香囊。

赵雪蕊告诉他：“这个香囊上面绣的是我最喜欢的莲花，里面装的是我亲手晒干的花瓣。我特意在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采摘的，那时候的花最鲜艳，香味也最馥郁。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喜欢。更何况，这个还是你亲手做的！辛苦你了。”赵君松将香囊贴紧鼻子，闻着它的香味。结果发现上面还有货真价实的血和汗，他怎么能不喜欢。

“其实我想绣一朵并蒂白莲花的，红儿说，并蒂莲表示夫妻恩爱长久，可是我才绣了一片小小的花瓣，白莲花已经被我手指上针扎出来的血给染红了。我索性把白色丝线全部拆掉，换成了红色的。不过我又发现，才绣完了一朵，再没有地方可以绣第二朵莲花，所以我就只能这样了。”

赵君松放下香包，轻轻抚摸着她的双手，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赵雪蕊渐渐地脸红了，不过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手被针扎一下有多疼，我差不多被扎一下就惨叫一声。可是又不敢叫太大声，怕吵醒大家。只有红儿一个人陪着我，她都被我这样扎自己给扎怕了，我叫一声，她也跟着叫一声。她就劝我别再绣了，我不听。她没办法，索性在两边耳朵里分别塞上了棉花团，躲在一边不理我了。还有啊，我告诉你，这是我这辈子绣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总之就是唯一一个香囊，你还想再叫我做这种事情，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要做了，要不然我跟你拼命！”不过很快她似乎被赵君松的眼神给软化了，又转换语气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手指已经不疼了，我也不会因为手指被扎破而大喊大叫大哭了。”

“我知道。我这辈子，能得到你亲手所绣的这一个香囊，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犯傻叫你做这种事了。要是我又做了什么傻事，你直接揍我就行了。”

“要是一不小心，把你揍得更傻了，那怎么办啊？”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你照顾我一辈子了。”

“想得美……”

一个极其怕疼的会因为手指被针扎破了而发出惨叫且流血又流泪的小女孩，如今却是满身的伤口、面临毁容乃至残废而能无助的躺在床上，却因为昏迷而没有哭没有叫甚至没有丝毫反应……一夜之间的巨变，今天的她，和昨天的她，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任何人看了都不能不心疼，更何况是一个深爱她却不能说出口的人！

赵君松抚摸着手中的小香囊，默默流着眼泪。

那时候他还曾经跟她开玩笑说：“每晚枕着一个带有血和汗的香囊睡觉，会不会做恶梦啊？”

原来现实生活远比虚幻梦境更残酷……

终于，一颗眼泪滴落到香包上，红莲显得越发殷红！

宋府，赵君柏的房间里。

兄弟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说话了。

想不到事情的背后还有这些真相，这对赵君柏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沉默了好一阵子，赵君柏才说道：“记得，有好多次，我去找小蕊，她都躲房里闭门不出。有时候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她就匆匆忙忙赶我走。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都故作神秘，什么都不说，就连她丫环红儿也是如此。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在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地绣一个荷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亲手做针线活，我很好奇，问她是为谁而绣，可是她不告诉我，只说这是一个秘密。不过我看到了她绣的是一朵红莲花，而且快要绣好了。爱屋及乌，我因为小蕊喜欢莲花，而因此也喜欢上了莲花。于是那时候我想当然地以为，这个香囊她是为我而绣，躲着我又不告诉我，只是因为她要给我一个惊喜。可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个小香囊。我几乎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却原来，是属于你的！”

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赵君柏再一次在沉默中爆发：“既然你说小蕊真心喜欢的人是你，为什么她会答应嫁给我？”

“我本来也觉得奇怪，还一度真的以为我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包括你，我们都被骗了！”

一个原本活泼好动，武功、轻功都颇高的人，一觉醒来忽然得知自己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残废，只能在床上和轮椅上渡过余生，她所受到的打击，又怎是旁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赵君柏和赵君松也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陪了她一天一夜。她终于醒过来了，大家心口上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减轻了不少。可是，马上，所有人心口上的石头又重重压了下去。

知道了自己的情况，赵雪蕊开始疯狂的吼叫着，哭闹着……

她吼叫着让所有人都滚开，尝试着一次又一次从床上爬起来，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摔下床，再一次一次被赵君柏抱上床。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赵君柏的怀抱，又一次要爬起来……

终于她精疲力尽了，也清楚这个事实了。于是她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抡起双拳，拼命地砸自己的双腿，可是除了它们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两条腿以外，她没有任何的知觉和反应。一点痛觉都没有，就好像她捶的其实是两根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木头。她甚至想拿把剪子插进自己的腿里，看它们还会不会流血。

强烈的打击使她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可是疼痛没有忽略她，再加上虚弱的身体，她又一次晕倒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四天了。谢先生给她换过了几次药，伤口也重新包扎好。众人害怕的疯狂场面没有再发生，相反，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神空洞地看着帐顶。不管是谁跟她说话，说了什么，她都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她就好像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具空壳。

所有人想不出他们还能做什么，不敢当着她的面，只能躲起来唉声叹气一番。

赵君柏和赵君松心中自然也是说不完的后悔和怨恨。一个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要不告而别，而且一躲起来就是四五天。一个人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加注意，让她一个人出去，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出去找。却又都在怨恨对方，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

在他们的忏悔声中，赵雪蕊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也流泪了，可是，除此之外，她还是不肯说出一个字。

白昼，黑夜，每天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至少有两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她，可是有些事情，真要发生，却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