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山大雪留贵客

隆冬，天寒地冻。连续十几天的大雪过后，深山老林中，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深沉浓郁的白色，别有一番景致。

雪终于停了。太阳懒洋洋地升起，冰雪开始消融，蛰居十数日的飞禽走兽纷纷出来觅食，正是入山打猎的好时候。

只是，清晨刚停的雪，一过午后又开始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鹅毛般的大雪几乎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群山的最深处，谁也料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一栋小木屋。只不过，它处在大山的腹地、苍天大树的环绕中，从头到脚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成了白色。若不是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几乎不能被人发现。

此时此刻，小木屋以外虽然滴水成冰，木屋里面倒是暖和舒适。

外面风雪声紧，间隙中，小木屋里的人隐约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吱嘎”一声，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头微微低着，头发搭下来，恰好遮住了大半张脸。

木屋外敲门的人双手一抱拳：“打扰了，我们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今天早晨进山来打猎，不想突然下大雪，视线受阻，山路难行，不辨路径，我们一时下不了山，正好看到这里的炊烟，冒昧来打扰。只需要待一会儿，待雪小时再下山，不只可否行个方便？”

瘦小的身影略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了看屋外的众人，一个个确实有几分狼狈。她点了点头：“不嫌屋小简陋，诸位都请进吧。你们的马可以拴在周围的树上。”说着，瘦小的身影退回到门后，以方便众人进来。

听到她说话，众人才知道这是一个小女孩，不过她的头发始终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再加上她站在暗处，众人只能看到她的一点点容貌。

木屋的确很小也很简陋，进门中间有一个火塘，火上架着一个砂锅在熬药，散发出浓郁的药味，进来的人里有几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醒了醒鼻子。靠墙摆放了一些杂物和生活用品，不过屋里光线有点暗，众人只顾着取暖，也无心去分辨是些什么。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得出来，这么小的木屋，里面居然还分割出了好几个房间。尤其每一面木墙以及屋顶还有木门上都铺了厚厚的毡子，以阻挡外面的寒意，所以这座小小的木屋里很是暖和。有一间房间的门没有关上，不过也用一块毡子给隔开了。

墙上还挂了好几张兽皮，不乏老虎、黑熊之类的猛兽，着实让这群进山来打猎的人开了眼界。

一行打猎的十数人拴好他们的马后进来就把这间堂屋给挤满了，里面似乎一下子就冷了许多，那间用毡子隔开的房间里，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不过一两声就停了，听上去似乎是那人强忍住了。

刚才那个瘦小的身影过来添了好些柴火到火塘里，又拿出一把盛满了热水的壶和一碟碗，说了句“各位自便”就走去掀起毡子进了那间房。一瞬间，众人都看到房间里摆了一张床，床上躺了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看到那人灰白的头发。

瘦小的身影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任凭外屋这十几个人边喝着热水边吃着他们自己带来的干粮，聊天和揣测。

雪依旧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火塘上的药熬好了，瘦小的身影将药倒到一个碗里，浓烈而且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这十几个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瘦小的身影却不管他们，转而烧起了一大锅水，然后端着药碗又回了那间房。

不过这一次毡子没有盖严实，众人通过缝隙，看到瘦小的身影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再到床头扶起了躺着的人，轻声说道：“爹，醒醒，该吃药了。”

外屋的众人这会才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女。

小女孩一勺一勺的将药舀起，稍微吹一吹，送到父亲的嘴边，看着他慢慢吞咽下去。

原本还在吃东西说话的众人似乎被这一幕触动了，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们父女二人。

正喂着药，小女孩的父亲忽然俯身冲地上吐出一口浓稠的液体，紧接着不停地咳嗽。小女孩不说什么，只是赶紧放下汤匙，一手扶着父亲，一手不停拍着父亲的背。她的动作异常熟练，可见早已习惯了这样。只是，不难发现，她的眼角渐渐有泪水渗出。

外屋里，端坐在正中，所有人都挤坐在一起却独独与他隔开了一点距离的一个人冲身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会意，起身来到那间房门口，说道：“姑娘，能让我进来吗？”

小姑娘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说：“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这人忽然说不出话来了，死死地盯着小姑娘底下的头，原来小姑娘方才给父亲喂药，将原本遮住了脸的头发全撩到了耳后，那人走过来，总算看全了小姑娘的容貌，竟是一下子愣住了。

“你有什么事吗？”小姑娘见他这幅样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人方回过神来，顿时高声喊道：“老爷，您……您快来看！”

话音未落，端坐在正中冲他使眼色的那人似乎没怎么动，但已然到了近前，待他看清了小女孩的容貌，这辈子都；老成持重的他竟然也有点呆住了。

小女孩的父亲终于停止了咳嗽，小女孩将碗里最后一点药喂他喝完，扶着他躺好，盖好被子，见父亲又昏昏沉沉地睡着，才转身冲门口的这两人说道：“对不起，请问你们认识我吗？”

被称作老爷的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谢垣，做你该做的事去吧。”后面这句话是对身边那人说的，他边说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第一个来到房间门口的那个人总算也恢复正常了，他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我姓谢名垣，是一名大夫，可否让我看一看令尊的病情？”

“谢垣？”小姑娘回味着这个名字，躬了躬身：“有劳了。”

谢大夫仔细地诊断了小女孩父亲的病症，又看了看药碗和地上吐的液体，里面混合了小女孩父亲喝的药还有血。

谢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药方是谁开给你的，你知不知道，这药本来只是普通的常用药，可是根据你父亲的病情，就成了剧毒！”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但小女孩只是淡淡的点头：“我知道。”

谢大夫居然也只是点头：“你父亲的病相比已经一位医术远比我高明许多的人诊治过，才会让你使用这个我绝对不敢用甚至都没有想到的方法来减轻你父亲的痛苦，请恕我无能为力。但我想你也肯定知道，你父亲的病早已病入膏肓，即使是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也只是缓解一下症状，恐怕熬不过明年开春了。”

小女孩的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是的，您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这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放弃啊。”一直以来，她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大夫，只希望总会有人能治好父亲的病。她也由开始的满怀希望，到现在的逐步失望，眼看着就要绝望了。结果今天居然如此幸运，让她遇到了当世的名医谢垣。她心里又升腾起了希望，谁料到了还是失望，即便是一代名医也并没有给她一个惊喜。不过没关系，过完一天，又是新的一天，或许到时候她就能找到方法了。

天色渐渐昏暗，风雪依旧那么大，丝毫没有要下小或停的意思，众人也慢慢地有点焦虑了，就连小女孩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了。

小女孩又煮了一大锅汤，很简单的山上的笋、菇，却煮的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就着干粮，这就是他们的晚餐了。

外面积雪更甚，下山无路，小女孩索性主动提出让他们留宿一晚，明天看天气情况再走也不迟。那位“老爷”已然拿定了主意，开口道了一声谢。不过所谓的“留宿”，就算小女孩将另外两间房全提供了出来，人这么多，地方这么小，更不可能让人睡到外面去，大家也只能坐的坐，靠的靠了。那位老爷倒也不挑剔，跟大家一起有难同当。

小女孩又回到了那间房，陪在父亲的床边。

“老爷”低声吩咐了谢大夫几句，谢大夫起身进了那间房，特意将门上的毡子挂起，让外面的“老爷”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小姑娘，你家除了你父亲和你，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弟弟。”

“弟弟？他人呢？”

“出去了，快回来了。

“你娘呢？”

“她走了。”这个“走了”也不知道是指离开去了别的地方，还是过世了。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了。”

众人都听到了房里的对话，又吃惊了，这个小女孩太与众不同了。一个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好多的瘦小身体，脸上却充满了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多的成熟，将矛盾集于一身，还充满了神秘感。

两个人正一问一答着，小女孩忽然一跃而起，在间隙中蹦蹦跳跳跑过去打开了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