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泛痒,好似在无形中,有无数的虱子从小乞丐的身子蹦到了他的衣服里,竖起了一身的寒毛。
他侧头,忙向着临亭挥手道:“去去去,还不快去,本王也要净个身。”
临亭领了命,又忙碌的“滚”出了房门。果然长得圆润的,这行动的速度也好比用滚的一般迅捷,原来人长得胖还是有好处的嘛,难怪富人都爱将自己养得滚圆滚圆的。
小乞丐垂头瞧瞧自个儿瘦得与柴火相去不远的身形,暗暗下了决心,终有一日,他也要长得跟那个肉球一样的圆,这样被别人追打的时候,他就会溜得比较快。
“既然入了我府邸,自然不能没有名字了。”乐正一手环胸,手握着折扇一下下的轻拍在肩头,而后远远的围着他的身子打着转儿,不时的挠挠身子,突地眼神一亮叫道:“云弥!今后,你就叫云弥吧。若有人问起,可不能再说自个儿没有名字了。”
乐正勾着魅笑看着他,颇为满意自己取得名字。
“云…弥……”小乞丐,不,是正式有了名字的云弥轻声念叨着,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一张小脸挤得歪七扭八的:“这什么怪名字啊,不男不女的,你还不如叫我阿猫阿狗的,还分得清些,听着也顺耳儿的多。”
“哦?呵呵,叫阿猫阿狗的便分得清男女么?”乐正对于他奇怪的说辞不禁有丝好奇,随口问道。
“阿狗是男的,阿猫是女的,你连这都不知道啊,啧啧。”云弥瞧着他啧啧两声,看似无奈的轻摇着头。
乐正只觉得哑口无语,对着这个小乞丐,他开始怀疑自个儿将他带回府来到底是对是错,如今他瞧着到是有些后悔,指不定自己会被他活活气死。
“总之,打今儿个起,你便叫云弥了,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本王说了算,要是不从,就叫你……”折扇重重敲在肩头,乐正凑到近处,看着那双清纯黝黑的双眸,又猛的退后道,“就叫你没饭吃。”
一听到没饭吃,云弥什么抱怨的话都咽下去了,哪还管得上这名字好不好听呢,要知道吃饭皇帝大,在他这儿,更是比皇帝、比天还大。
“云弥就云弥呗,不就是个称呼嘛,我被人家叫小乞丐也活了十三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云弥看了他一眼,轻声嘀咕着,终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什么,你十三了?”乐正惊得后退了数步,倾着身子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不是,我十五。”云弥揉了揉鼻子说道。
顿时,乐正觉得头顶有一道闪雷,劈头盖面的打了下来。
原来眼见的,未必便是真的。
他还道眼前这个小乞丐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不想竟已十五岁了,可见,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确是让他的身形越发显得娇小、瘦弱了。
罢了罢了,待日后多喂他一些吃食,将他这些年未来得及长的肉和身高都补回来就是了。
“王爷,热水备好了。”门外头,只见临亭的身子快要将房门口所有的光线都遮挡了。
云弥扯了扯唇角,极力隐忍着想笑的冲动,以至于将自己的脸憋得扭曲起来,然在心中却还是一本正纪的告诫着自己。
切记切记,寄人篱下,这里的人他都惹不起。既然不能惹,便只能忍了。
“还不快抬进来,我都快被他身上的那股子味儿给熏死了。”乐正又后退了几步,像是才闻到他身上的味儿似的,推开折扇呼呼地在面前扇着。
哼,刚才还凑得那么近,难不成他的鼻子适才睡死了去,这会儿又活过来不成。
云弥扁了扁嘴,不等他再退远,自个儿识趣得寻了个角落站了过去。
两个下人抬着一个大木桶,在临亭的指点之下,将之搁在了内室的大床前。
照理说,已有好长一段日子未曾好好洗个澡了,云弥看到这大木桶子该是十分的欣喜才是,只是,他的目光却牢牢的粘在了后头的大床之上。
真的有高床暖枕呢,不知他可不可以爬到上头睡一觉,就算打个盹儿也成啊,怎么说也得过过瘾才好。
“想在那上头睡觉,得先洗漱之后才可。”侧后方,传来乐正含笑的声音。
他收回视线转过头来,见乐正真一脸的讪笑看着他。
他垂下头,看看自个儿一身脏得不成样子的衣物,确是不能脏了床铺。
“你们都出去吧。”乐正挥了挥手,打发了一众下人,只留下了一个侍女,“你,把他的衣物收了拿去埋了,免得上头还沾着什么病传给府里的人。”
正脱着已破得七零八落的外衣时,便听到乐正对那侍女如此说着,让云弥好生不满。
他的衣服上头能有什么病,若真有,他还能活得好好的站在这里被他嫌弃吗?
虽心生不满,只是想着他令人收了他的破衣服,总会弄一套让他换的,怎么说也是他占了便宜,于是骨气什么的也就成了过眼云烟,懒得同他计较了。
脱去了外衫,他回过头,看着乐正仍站在原地未动,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女子还站在屋子里是为了收他的破衣服,这还说得过去,但这位大爷还杵着不走又是何道理,难不成他还有看人洗澡的癖好不成?
哼,既然他想看便让他看好了,大家都是男儿身,他还怕看不成,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一想着,他转过了身来,冲着乐正咧齿笑了笑,绕过了屏风,一把扯下了自己已几月未曾洗过的裤子。
“啊——”蓦地,紧跟着他进来的侍妇女长叫了一声,吓得她端起了裤子。
云弥这才想起,私塾里的夫子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男女有别。
想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小丈夫,竟对着一个女子脱了裤子,真是罪过啊罪过。边想着忙抓了裤子想挡着身子,只可惜布料实在是太少,遮遮掩掩的总还是漏了些春光。
“做什么?”乐正在外厢大声呵问着。
那侍女像是惊魂未定似的冲了出去,凑到乐正的身旁嘀咕了一声。
乐正亦像是受了惊,连手中的折扇掉了都未发觉,愣了半晌,直看到云弥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这才拾起了扇子啪的打开,呼呼的扇了起来。
“你……”他上下打量着他,又不说话了。
这头的云弥看着他这模样,越发的急切起来,回头看到一旁的木桶,猛然回过神来,返身抓住木桶边缘轻轻一跳,便只听得水花四溅的声音。
乐正闻声缓步走到屏风旁,看着木桶之内瞬间接触湿热之水而显得坐立不安的云弥,哑然失笑,仿佛被他那欲起身又怕被人看去了身子的模样逗乐了。
原以为只是捡了一个普普通通,不过是让鞠缮多瞧了几眼的小乞丐,不想竟还有这么一桩让人意外的事儿。
“你,帮她好生洗洗,不许多说什么。”伸手指了指还呆站在一旁的侍女,指使着她绕到了屏风的另一头。而他只是闲闲地坐回到桌旁,倾壶倒了一杯香茗,细细而品,听着隔了小小一道屏风传来的声响。
也不知那侍女在做些什么,他只听得云弥不时传出的惊呼声,结结巴巴的飘出几句话来。
“你,我,我们男女有别,姑娘自重,自重啊。”
“你,你不知羞耻,你一个女儿家家的,不止偷看男子洗澡,还动手动脚的,不知羞你。”
“嗳,你走开。”
那侍女果然应了乐正所言,只字未语,这屋子里只听得云弥的叫嚣声,以及乐正隐隐的偷笑声。
她,可真是将自己当作男儿身了。
着实有趣。
“你走,你走。”
云弥在说话间,将侍女重重一推,推出了屏风侧。
那侍女一见着坐于一旁的乐正,脸色突变,生怕会惹得主子生怒,急于回到木桶旁,却被乐正作出的手势打住了。
“你去替她寻身合适的男装来。”
侍女领了命,逃似的飞奔出了房门。
乐正收回了心思,那屏风后头的人也静了下来,只听得哗哗的泼水声。
呵,这小乞丐,到是挺会自娱自乐自享受,只怕是他这十几年也未曾这般舒坦的沐浴过了吧。
未多时,侍女捧着一件玄青色的袍子和衬衣又进了房内,将衣服搁于一旁的矮凳之上,正巧遇上了云弥出浴,未等乐正指使,便动手替她穿戴起来。
只是,小云弥秉着男女有别之礼,自然不肯就犯,两人免不得又是一番的争斗。
待那衣服穿妥,两人皆已是香汗淋漓。
当云弥站于乐正面前之时,他又愣住了。
清秀显瘦的脸,那眉眼间跳动着的雀跃神情,让他险些回不过神来,看她拐扭的拉扯着身上的袍子,这才清咳了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片子,洗干净了到也长得眉目清秀,就是瘦了些,然养在府里头,待她再稍长些,怕是这府里的下人还不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如此想来,还真得看紧了才是。
“云弥,日后你便跟在本王身旁跑跑腿儿,保你有饭吃。”
乐正端着茶盏,茶盖轻轻划开几片浮于面上的茶叶,一边偷瞧着云弥。
莫看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光景,这丫头的性子他可摸透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她怎么着都成。这些年来,没被骗走,还真是她命大。
“好,好。”
果不其然,云弥一听有饭吃,连连点头答应下了,也未曾问问跟在他的身旁都要做些什么。
只是,问不问都是枉然,反正日后后悔的,不是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