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从梦里醒来,我出了一身冷汗。梦的内容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梦里有唐霂的样子。
他走了那么久,我们见到他的唯一途径,就是在梦里。以前,我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几乎每天念着唐霂的名字入睡,盼望着在每个夜晚见到他。可是以往的梦里,唐霂总是静默在那里不说话,我去追他,他就默默地走开了。
而刚才那个梦,似乎不同,只是记得唐霂还是默默的站在那里。
从浴室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我打开了空调,可是暖风还是没能让我暖活。
我宿在潍坊的一家饭店里。这里的空气潮湿,洗过的衣服好像一直都没干过。可是我喜欢待在这里,只是觉得久违的舒适。我一个人,再也不用纠结什么了,不管以后会是怎样,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重新来过,即使是一个人。
我记得小学毕业那年,爸妈带着我和唐霂来青岛旅游,经过潍坊的时候,本来要去看风筝会的,可是爸爸的公司临时有事,我们就只好归家了。因为这事,唐霂那时还郁闷了好久,一个劲儿地给我说长大了一定要来一次,见识见识这世界上最斑斓的色彩。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里,想着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潍坊有许多的风筝作坊,大大小小琳琅满目。其中有很多,都是有名的老字号。我在一家作坊里,看着巧匠们把制好的竹条绑扎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然后铺上皮纸,绘上重笔浓墨,色彩十分明快。我用相机记录下这一件件艺术品的制作流程,照片从相机中滑出来,拿在手中,还有着少许的温度。
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就把这些拿给你看,我想,你肯定高兴地像小孩子。
我也亲手做了一支燕子的风筝,作坊的老奶奶说,放飞它,就给远方的人捎去了思念。
也许有一天,你见到了我的想念,就回来,好么......我默念着,将风筝放飞。我望着它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一点,成为蔚蓝天空中的点缀。
回到饭店,我在MSN上看到了霍尔发来的的消息。他约我在学校见面。
“什么事啊还非得见面说?我在潍坊呐。”
“唐果,快回申城吧,关于唐霂的事,唐霂就是林鲜!”
那天晚上我就买了机票连夜赶回了申城。霍尔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断的敲打着我的心。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马上找到唐霂,弄清楚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清晨时分,飞机抵达申城。我打算直接去林鲜家,去那里找回我的唐霂。坐在计程车往林鲜家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迅速交替闪过林鲜和唐霂的面庞,努力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才让我找到了为什么我总是因林鲜而想起唐霂。又是为什么会对林鲜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的答案。
车子停在林鲜家的小区门口,我付了钱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拦住。
“唐果小姐,许先生找你,有事和你谈,请你上车。”他指着身旁的黑色保时捷,并迅速为我打开了车门。
“许先生?”我疑惑的问他。
“对,也就是林鲜的父亲。”他简洁地回答我后就迅速开动了车。
我心里忐忑不安,乱乱的,根本无法理清自己的头绪,我就像一只找不到路的羔羊,盼望,却不知所措。
不多时,我和那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就到了另一出西洋花苑。他领我到一处复式楼里,到客厅里,停了下来。
“唐小姐,请你稍等。”还是那样干脆。
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上楼,我坐了下来,一位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端来了一杯绿茶。
“谢谢你。”我接过茶,对她生硬地微笑着说。
她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便转身出去了。
楼上开始传来说话声,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子,散发着说不出的威严,身材挺拔,身着衣一件白色的褂子,从楼上走下来。我曾在爸妈以前的影集里见到过唐霂的亲生父亲许志博,那时的他笑容明朗,十分精神,还有几丝沉着冷静,如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你就是唐果?”他带着浅浅的微笑问我。
“对,我是。”我看着他回答。
“你坐下吧。”他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身着“黑色西装”的人走了出去。“我是唐霂的父亲,你应该认识我的。”他也坐在了沙发上。
“是的,我知道您,您和我父母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也给过我很多帮助。”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往事正在勾起他他遥远的怀念。可他并没有回想多久,而是再次看向了我。
“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林鲜的事。林鲜是我儿子,可他并不叫林鲜,他的真名叫许宋,也就是曾经的唐霂。“
许伯父的话语再次验证了霍尔所说的事实,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许宋回到我身边,也才几年的时间,可你也看到了,他的确改变了不少,不光光是他的外表,还有他的性格,他的心。他在你们家的那些年,可以说拥有了我给他不了的温暖和幸福,你们家对他有恩,对我也如此。可有些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很欣慰的,许宋很像我,性格坚强隐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可是这也注定了,他要因此吃些苦。
我点头表示知道。
“看来霍尔还是告诉你了。呵呵,也难怪,你们毕竟都是同学,又是朋友。”许伯父站了起来,走到一面装饰墙边停下,抬头看去,那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林鲜搂着许伯父的肩,父子俩笑的很幸福。
“你看,许宋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我带他出国的时候,他伤的很重,后来休养了很久,才完全好起来,从各方面考虑,我主张给他做了手术,他换了样子,变成了现在这个人,我花了很大的力气,给他换了名字,换了工作,换给了他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也似乎真的成了林鲜。可是......”
许伯父转过身,眼神忧伤的看着我:“可他一回来,费尽心力去找的那个人,还是你。当初他执意要去青岛工作,我以为不和你在一个城市就不会怎么样,但是没想到,他是事先知道你也会去那里,才决定去那边工作的。”
许伯父叹了口气,继续说,“还有,就是我和霍尔的父亲是合作伙伴,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霍尔自然知道些关于许宋的事,可他并不知道林鲜就是许宋。直到一次,他在学校碰到了去看林鲜的我,当时我就知道,十有八九他会告诉你,所以我才派了人天天在林鲜家等你。”
许伯父顿了顿,“唐果,伯父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也知道你和易佐伊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苦心。许宋是我儿子,我希望他能幸福,而不是总是受伤,总是过得那么辛苦。你明白他对你的感觉,当然也了解他的难处,他至今为止还没对你说出他是唐霂,那就是说明他还不能真正面对你的,这样的爱,对他,对你都会很辛苦。我相信,你也并不想拖累他,成为他的负担吧?”
许伯父抬头看一眼林鲜,也就是许宋:“如果你为他好,如果你也在乎他,也希望他幸福,那就离开他吧,就算,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请求好吗?”
我向照片里的林鲜望去,他的确和从前的唐霂不一样了,他有白皙的皮肤,有了清晰的轮廓,除了那双依旧温柔的眼睛,再也找不出唐霂的半点痕迹,而现在,他戴着眼镜,那双眸子,便隐藏在了镜片后面,只留下明亮的眼神。”
“许伯父,如果,我离开许宋,他就会幸福吗?”我认真的询问他,希望他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一个确切的答案。
“至少现在,他不会再那么辛苦了。”
我有些难受,可我还是说:“那好我答应你。”
我扬起嘴角用力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许伯父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开了许家,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不知道在家里睡了多久,每天会在不同的时段醒来,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偶尔趴在电脑前浏览《简爱》最新的收视情况,然后再一次睡去。
我请了假,换了衣服去了我和唐霂的家。我有两周没有来过了,可屋里没有一丝灰尘。进来的时候,看到屋里这熟悉的景象,我的心,有些暖意,可是,随即就是心疼,针刺一般的疼。
看来这里钥匙,唐霂还没有丢掉,而是经常用它打开这屋子的门,来这里,照看我们的家,甚至她还被我们一起种的花浇了水。我拿起花,晶莹的水珠立刻落下,撒在花叶上,就想滚落的泪珠。
我把自己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箱子里,还有自己的照片,也一同收了起来,我与唐霂的合影被收进了柜子里,只留下唐霂一个人的样子,朝着刺眼的阳光看着。
有人在敲门,果然,是很久不见的林鲜。他看到了开门的我,暗淡的眼神亮了起来:“我找了你很久,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电话,可是,我想你。”
他疲惫的笑容更刺痛了我,可我仍旧微笑着看他,他看到了我立在地上的箱子:“你要去哪里?”我看着他有些急切的样子,却始终没有回答他。
我转过身。
他出乎意料地从后面轻轻拥住了我。
就在那一天,唐霂离开我的那一天。
轻轻拥抱。
我没有动,可心却在踏实的跳动。
林鲜,告诉我,你就是唐霂。
你就是他。
他慢慢放开了手。
“林鲜,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走吧。”
像是亿万光年的沉寂,终于炸开了片片涟漪。
我听见他迈开脚步声音,轻轻关上了门。
至此,我们朝着两个方向,迈向了各自的未来。
我没有告诉林鲜,我的决定。
在他离开我三年后,我的决定。
我决定启程,与以往不同,我带上了我们共同的回忆。
我想有自己的生活,唐果,有自己的未来。
我不知道未来的唐果和唐霂会是什么样子,我只明白,到了该飞翔的时候便不会再收回翅膀。
唐果可以靠自己。
走吧,只要迈开步走,总是可以到达想要抵达的地方,完成各自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