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当街杀人,被捕入狱,杀的还是蜀中王的世子,兮月料到此事恐怕难以善了,不过,兮月心中疑惑的却还有另外一事,墨离身边暗卫云七出现的十分蹊跷,她直觉暗藏玄机,但又没有什么其他动静,只好静观其变。
五日后,蜀中王闻讯赶到京城,于刑部见到了爱子尸体,顿时悲痛欲绝,即刻进宫觐见了景帝,要求皇上严惩凶手。朝堂之上,爱子心切的右相也求景帝看在颜青年幼无知,饶他性命,景帝左右为难,只好暂且将颜青扣在牢中,容后再议。
蜀中王却不含糊,言人赃俱获,奏请景帝即日处置凶手为世子报仇,右相一时情急与蜀中王在朝堂上对峙起来,还冲撞了景帝,被景帝禁足相府。兮月得知消息时,已是午后,右相府已被官兵团团围住。
担忧父母情况,兮月欲前往御书房请旨出宫,才带宫女走到殿门,却见夏蓉跪在门前,沉声道:“娘娘此时前去很不妥当,皇上正在气头上,恐怕会迁怒娘娘。”兮月满面担忧道:“父亲和娘亲不知道怎么样了,现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夏蓉却不动如山,只沉声道:“请娘娘三思。”
兮月心中又急又忧,也沉下脸来,沉声道:“让开!”夏蓉见兮月执意前往,也无法再劝,只好沉默起身,跟着兮月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内,景帝正与几位大臣商议蜀中王世子被害一案,都觉有些棘手,虽证据确凿,但凶手偏偏是皇后亲弟,看皇上的意思,是想要尽量保他性命。
可蜀中王向来溺爱幼子,又有强兵在手,本就不怎么听候朝廷调遣。若是不秉公处理,激怒了这位老父亲,说不定他会为了爱子挥军来犯,到时恐怕又要血流成河了。
众人都苦恼,觉得这颜青杀也不妥,不杀也不妥,正激烈争论中,忽闻门外太监通报到:“皇后驾到。”几位大臣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满,皇后此时前来恐怕是为幼弟求情来的,皇上正为此事左右为难,她还来给皇上添堵。
兮月进得门来,就见房中几位大臣虽规矩给她行礼,面色却有些不善。她也不在意,只看向御案后坐着的帝王。景帝默默坐在御案后,也不出声,一时间,御书房中有些压抑。兮月自进宫以来一直安心呆在后宫,不曾来前殿,这还是她自墨离即位以来第一次进御书房,在这议政之地见到他。
坐在御案后的身着龙袍的墨离,与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不相同,他双眼沉黑,面色沉稳,眼中的什么情绪也没有,让人看不透,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属于王者的尊贵之感。
此刻,他不是她温柔的夫君,也不再是儒雅的四殿下,更不是意气风发的璃王,兮月第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这个曾夜夜与她坦诚相对的男人,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是万民仰仗的权者。
兮月躬身给景帝行礼,恭敬道:“臣妾参见皇上。”景帝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缓缓道:“皇后免礼,不知皇后到御书房来有什么要事?”兮月当着众臣子的面,盈盈跪下。
一开口却不若他们猜想,并非是为颜青求情,只是道:“臣妾听闻家父朝堂上顶撞了皇上,皇上将家父禁足府中,家母向来体弱,见这阵仗恐怕会受到惊吓,臣妾担忧家母身体,请皇上恩准臣妾回家探望母亲。”
景帝的脸隐在御案后,脸上神色不甚明晰,只听得见声音起伏。静默了一会儿,听得景帝波澜不兴道:“准奏,朕即刻派侍卫护送皇后出宫回府探视,皇后可在府中逗留一晚,明日早时回宫便可。”兮月谢恩,身后跟着景帝委派的侍卫,乘轿离宫回相府去了。
几位大臣也赶紧趁机告退,待人走房空,云七才从景帝身后走出来,至景帝身旁轻声道:“陛下,此刻放娘娘回府,会否不妥?”
景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听不出情绪:“她担忧母亲身体是出于孝心,她素来冰雪聪明,若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足为奇,只要她没有确凿证据,一切都只能猜想,过了便罢。但此时若将她拦在宫里,更容易引她生疑。”云七一向读不懂景帝心思,听他这样说,也不知道到底是怕皇后怀疑还是不舍皇后心忧,既然主上有所决策,他也便不再出声,御书房内又归于沉寂。
兮月回到府中,已是天色暗沉,右相府外有官兵把手,随行侍卫出示了令牌言明兮月身份,守卫才跪地行礼放了兮月进府。
兮月进得府中,只见相府上下人心惶惶,丫鬟奴仆们行在路上也是低头不语,走的飞快,生怕一个差池惹怒了原本就心情恶劣的主子。兮月阻了下人通报进了大厅,只见右相和几位夫人都聚在厅中正用晚膳,桌上无人说话,右相神色严峻,夫人们各个脸色黯淡,一片愁云惨淡之感。
右相正暗自苦恼,抬头却见兮月立在门内,吃了一惊,忙起身要来见礼,兮月摆手道:“自己家中不必虚礼。”三位夫人才发现兮月回府了,都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右相和几位夫人本就没有胃口,见兮月来了索性吩咐下人撤了饭菜。众人在厅中落了坐。
兮月观大夫人,虽有些神色黯然,但气色尚好,看来此事对她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心中松了口气。右相神色犹豫道:“皇上那里现在怎么说?”兮月摇头道:“女儿没问,但看几位大臣的样子,恐怕颜青这次凶多吉少。”右相许是也预料了结果,听兮月这样说也只是神色一暗,长叹了一口气。
那三夫人一听此话顿时乱了方寸,从椅子上仓惶站起来,扑到兮月脚边拉着裙角就大哭道:“娘娘,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青儿啊,老爷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兮月不动声色,听她哭腔道:“奴婢知道,是奴婢对不起大小姐,今日之事是奴婢的报应,但青儿毕竟是老爷的亲骨肉,您的亲弟弟呀,求娘娘念在血脉相连的情分上救救青儿那孩子。”
右相见三夫人死拉着兮月裙角不放,心中不悦,正准备大声呵斥,却见兮月弯下腰来,握住了三夫人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晕花的妆容,淡然道:“三姨娘,你现在是我相府三夫人,莫要再自称什么奴婢惹下人们笑话,丢了我相府脸面。颜青既是我颜家血脉,若是能救,兮月自当勉力相救,只是眼下情形十分复杂,待兮月先探清了实情,再做打算。担忧已是无用,三姨娘也当好好保重,莫要哭坏了身子。”
右相和三夫人均是一脸吃惊的看着兮月,三夫人吃惊的是兮月竟然不计前嫌还愿意关怀他们母子,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竟哽咽不能成声,只能用力点头。右相则是被兮月那句探清实情所惊,讶然问道:“兮月,你要如何去探?”兮月沉思道:“颜青之事我也只是听下人说起,觉得其中有些疑点,旁人说的总做不得准,当时情形本人才最是清楚。”
大夫人此时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道:“月儿,你莫不是打算去见青儿?”右相也觉得她是这个意思,皱眉道:“皇上已下令对青儿严加看管,不得随意探视,这般深夜你如何进的了那刑部天牢?”兮月淡淡一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需要爹配合。”
自兮月进了大厅,景帝派来的侍卫就在厅外门前等候,这一候就是将近两个时辰,天已黑透,那侍卫水也没喝上一口,正觉得口干,厅里盈盈走出一位丫鬟,那丫鬟手中端着一碗热茶,行到侍卫面前,说道:“侍卫大哥辛苦,我家老爷请侍卫大哥到偏厅用膳。”
那侍卫拱手道:“皇上命臣伴随皇后左右,臣不敢擅离值守,还请带小人谢过相爷美意。”那丫鬟也不坚持,又将手中茶盏递给他道:“更深路重,侍卫大哥切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那丫鬟长的眉清目秀,微微一笑,只是一杯热茶,侍卫也不好推辞,便谢过接了喝下。
不多时,兮月便从厅中出来了。秋夜清冷,兮月身上罩着件白色狐皮披风,将半张脸埋在颈间的毛领中,身后跟着个丫鬟。侍卫迎上前去,才走了几步就觉得头有些晕眩,目光不甚清明,恐怕是在这寒风中站的久了,感了风寒,忙摇了摇模糊的脑袋,跟了上去道:“微臣送娘娘回房。”兮月似是心情郁闷,只微微点了点头,领着丫鬟走在前头。
三人一路无话,那丫鬟将兮月送进了房中,略呆了一会儿,整理了床就离去了,侍卫见兮月房中熄了烛火睡去了,也就静静立在她门前守着。
夜半时分,刑部大牢外两名守卫正例行值夜,忽然见一名黑衣人行了过来,走近才见原来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瘦小女子,那女子行到守卫面前,面容隐在斗篷帽子后,看部真切,她自怀中掏出一块侍卫令牌,轻声道:“云七大人派我来的。”声音纤细,那两个守卫听到云七名字也不多问,就放她进去了。
那女子低头进了天牢,走到深处,已看不到守卫了,才揭下帽子,露出面容,正是本该已在相府中睡下了的皇后颜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