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云突变
第十二章 风云突变

盐城三王爷房中,三王爷率将领在城门外跪地相迎,将墨离与兮月体面地迎进了盐城,此刻三人聚在三王爷君御庭房中,交代逃亡经历,商议今后打算。

三王爷早前已看过年华递上的遗诏,此时再见墨离仍不无惋惜地叹道:“左将军大人戎马一声,英雄盖世,想不到最后竟然被奸人陷害,弄得身败名裂,实在可恨。”左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看来三王爷也对他十分敬重,才会为他如此气愤:“可怜皇兄皇嫂本是恩爱非常,却一个红颜早逝一个郁郁寡欢。”

三王爷又将宽厚的手掌落到墨离肩头,拍了拍道:“孩子,这些年三皇叔远在盐城,没能照拂了你,苦了你了。”兮月也悄悄拉了墨离一边袖子下的手,安慰到。墨离摇摇头道:“宫中岁月虽然孤寂,但父皇从小便派人暗中保护墨离,墨离也已经平安长大。过去之事,三皇叔不必介怀。”三王爷连连点头道:“好,好。”

兮月一直陪二人坐着也不插话,此时见三王爷杯中茶水见了底,房中也无侍女服侍,便亲自执了先前侍女放在桌旁的茶壶,给三王爷和墨离添茶。

三王爷转过头细细打量了兮月,对她点头道:“四皇子妃纯美而不妖艳,温柔贤淑,一路陪墨离到此实属有情有义,本王替王兄谢过。”兮月起身还礼道:“三皇叔言重了,兮月是墨离妻子,自当伴随墨离左右。”听见兮月直呼墨离名讳,三王爷眉头不着痕迹地微挑了一下。

墨离观察君御庭神色,接过话头道:“三皇叔,我们一路到此已经耽搁了将近半月,眼看父皇丧期将过,若二皇兄不顾遗诏,执意称帝,等到他举行了登基大典,即使我们遗诏在手,也再难翻盘了。”

君御庭正色道:“日前已经接到京中探子传回的消息,二皇子君岳在朝堂上宣称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日将登基称帝,右相一派以皇上丧期未过,又未见遗诏之由上谏拖延,两方在朝堂上闹得很不愉快。”兮月低头暗自担忧:“爹爹。”

“半月前,年少将军带暗卫前来投奔,我便责令三军加紧训练,为出征做准备,只待四殿下到了便可举兵北上。”听到君御庭的话,墨离满意道:“有劳皇叔,如此我们明日便校场点兵,即刻出征北上。”墨离转头拍了拍兮月的手背道:“今日我们早些休息,明日好一同前去。”兮月点头称是。

君御庭一旁看着,突然开口道:“殿下,明日点兵是正经场面,有妇道人家在场恐怕不太合适,还是让四皇子妃在房中休息吧。”墨离看了君御庭半晌,兮月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方才点头答应。

从君御庭房中出来,有侍女领着二人到了北边厢房,年华和小桃儿早已等在门外,见了小姐,小桃儿又一次哭得梨花带雨,而墨离则和年华在一旁看着那丫头洪水般的眼泪,旦笑不语。久别重逢,四人均是不甚唏嘘,将彼此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过,直至天色渐暗年华才领着小桃儿道别离去。

那两人走后,墨离见兮月低头沉思不语,以为她因为君御庭的话心中不悦,揽过她肩头安慰道:“三皇叔久在军中,没怎么接触过女子,对女子看法还是红颜祸水那一套,等他与你相处日久知道了兮月的好,自然不会再轻看于你。”

兮月摇头道:“无妨,三王爷说的对,那般场合,的确不适合带女子出现。”她眉心皱起,担忧道:“军中不比京师,军人血性,只以成败论英雄。明日点兵,你单凭皇子身份未必能让他们臣服,日后带兵恐怕军中不齐心。”她咬起拇指指甲:“要想个办法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让他们心悦诚服。”

墨离将兮月咬住的手从唇边拉下来,摸摸她红润的唇角,微笑道:“关于这个,我已经有了想法,刚刚已经着人去办了。不必担心,明日不能带你同去,你也可到城楼上来观看。”墨离见兮月还是有些担忧的神色,便话锋一转道:“我看年华和那小桃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兮月这才笑道:“小桃儿那丫头,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那点小心思我刚才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孩子啊对你的年将军怕是动心了。”“如此,等回了京,便把年华许配给你家小桃儿,来个好事成双。”兮月见墨离一副轻松的神情知他对明日心中自有打算,终于放下心来。二人一路奔波,都有些困乏,便早早睡下了。

盐城校场就在居民区背后,足有半个城大,左邻一面陡峭山壁,右面便是与风国分界的西防城门。兮月带着小桃登上城墙,下面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三军将士,听闻盐城有十万大军,全部排列开来,场面十分恢宏壮观。

墨离与三王爷带着几位将军立在高台之上,面对十万大军,三王爷已经介绍了墨离身份,宣读了先皇遗诏,言明此次出征,是为了助四皇子登基,匡扶正统。兮月看不清台下众人表情,但三王爷话毕,众军士只是象征性的高呼了两声“匡扶正统”便没了其他反应,将士们都在等墨离开口,但他此刻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台上。

为他量身打造的铠甲还未制造完毕,墨离今日只着一身白色长袍,衣摆随风飘起,潇洒俊秀却是一派文人风范,在众将军包围中显得太过飘逸潇洒,有些格格不入。

兮月见四野空旷,并没有看到墨离昨日所说准备的些什么,而他迟迟不开口,台下军士也并不骚动,一时偌大的校场上悄无声息,有些肃杀又有些尴尬。

这时,一位紫衣青年从山壁下打马而来,正是昨日才相见的年华。兮月听见小桃儿在耳边小声的惊呼,再见她面色绯红,有些好笑,心中紧张也淡下去了不少。

年华走上高台,对墨离拱手说了一句话,墨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响箭抛上空中。一响过后,兮月突然发现对面山顶上人头涌动,几桶东西被人从山顶上沿山壁倾倒了下来。墨离接过一旁年华递来的长弓,那弓较一般弓来的粗长,又见年华从马背上拿下被一块油布包裹的长箭,墨离接过一气将那弓拉开张满,朝山壁飞射出去。

那箭离开弓弦飞快地撞向山壁,离山壁还有几尺的半空中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带着火星的箭头撞在山壁上,只听“哄”的一声,山壁上着了火,火势瞬间蔓延,顺着山壁游走,整个山壁都是火光,那火光排成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君临天下,胜者为王”,几个字在熊熊烈火中显得气势惊人。

兮月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墨离所谓的准备,他应该昨晚就派年华连夜带人攀上山壁,刻下了这几个大字,刚刚用火油一泼,火油都顺流进入了凹陷处,再以箭引火,变成奇观。

众将士都本能地跟着箭羽射向的方向张望,亲眼目睹了这一奇特雄壮地景象,各个被震慑地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齐声高呼:“四殿下必胜,君临天下,胜者为王。”响声震彻天际,大地也随之震颤。

兮月看着对面熊熊燃烧的大火,又低头看高台上负手而立的墨离,他此刻白衣飘摇,在火光映照中更显得气质高贵,但与京城里那个温和无害的四皇子比,又有些不同,此时的他周身透着一股傲然、凌厉之气,让兮月移不开双眼,激动高呼的大军中,满眼只有那个傲然凌立的雪白身影。

盐城一次点兵,墨离在军中建立了威望,在三王爷见证下,自立为璃王,众将士心中从文弱皇子一跃成为将帅,一切准备周全,大军整装待发。此时,京中也传出二皇子君岳得知墨离已到盐城的消息,恼羞成怒。他延迟了登基筹备,派护国军出征盐城,宣称不再姑息四弟,要灭了盐城反军为三皇子报仇以正法纪。夺嫡之战一触即发。

四皇子房中,兮月正在给墨离叠干净衣服,又解下腰中药囊,拿出些药丸,一一标记用法,整齐地放入行李中。墨离身着铠甲,坐在桌边,看兮月低着头认真整理,却不抬头看他,她一个早上都未曾和他说话了。墨离叹了一口气,终于打破沉默:“兮月,你别这样。大军就要开拔,这一别,恐怕要几月不见了。”

兮月不做声,也不抬头,却停了手,呆坐在床沿。“战场险恶,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带你同去,我怎能安心征战?”墨离走到床边,将兮月搂进怀里。

兮月也不挣扎,自他怀中闷声道:“我会保护自己,不会成为累赘的,你让我留在这里,我必定寝食难安,还不如让我一起去。”墨离摇摇头:“不可,只有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留在这里,才能保护你自己。况且。。。。。。”

兮月突然一把推开墨离,冷声道:“况且就像你三皇叔说的,战场之上还带着女人,会让三军将士觉得你沉迷女色,不利于你军中形象。堂堂璃王又怎能为了我一个女人当众反驳,驳了你三皇叔面子。”这是她第一次与墨离发生争执。

墨离叹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你从小娇生惯养,一路随我奔逃已经是连累你身体受损,战争残酷,我不想你再受累。”见兮月转过身子,留给他一个僵硬的背影,墨离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说罢又站了一会儿,见兮月还是不理他,又轻叹了一声,自行拿过行李,推门走了。

兮月背对着门,咬着下唇眼中明明灭灭浮现着担忧和倔强。

盐城大门洞开,吊桥自门上放下,城门外的空地上,十万大军已经集结,个个精神抖擞,只待发令开拔。墨离一身戎装,策马从门内奔驰而出,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将前日束起做贵族打扮的长发用一根银色发带扎在脑后,随着奔驰飘扬,远远看去,潇洒非常,一身英气。

墨离来到军队跟前,众将领已经等在门外,三王爷君御庭拱手道:“众将领已集结军队,请璃王殿下发令出征。”墨离一脸严肃,扬手道:“众将士听令。。。”突然,城楼之上传来一阵悠扬琴音。

墨离右手边的一位将军皱眉喝道:“何人弹奏,来人。”墨离将手伸出拦在那将军面前,示意他不要出声。那将军被拦下,抬头看向城楼,只隐隐约约见到一角白色裙摆,神色复杂地看了墨离一眼,不再做声。

那楼上琴声初时悠扬又带着哀愁,如泣如诉,像是传达女子的思念,又似是代替城中留守妻儿老母向众将士道别。三王爷见将士中已经有人随着这琴声露出不舍神色,眉头一皱。

那哀婉的调子却忽而一转,琴弦发出铮铮之声,喑哑刺耳,让人为之一惊。那琴声初时短促停顿,声声有力,扣人心弦,继而越来越快,似乎能看见弹奏之人翻飞的手指。琴弦飞快颤动,发出一连串急促脆响,空气像被那琴音割裂,听得人心潮起伏。

琴音逐渐连贯,节奏紧促,来回轮播,高低相合,琴音大开大合间音色高亢,气势磅礴,似有金戈铁马之声迎面袭来。只听得城下众将士热血沸腾。

墨离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城楼,他心知是她在用琴声给他送别。“众将士,此役关乎我黎国皇位正统,天下黎民安危。现在二皇子出兵来伐,我们身后是自己的父母妻儿,退后一步,便是将他们暴露在敌人鲜血屠刀之下,如今唯有一战。大胜之日,本王给你们高官厚禄,哪天你们马革裹尸了,回京本王给你们风光大葬,照顾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们都是将士,是男人就该上阵杀敌,逐鹿天下。”

众将士高喊:“上阵杀敌,逐鹿天下!上阵杀敌,逐鹿天下!”群情激昂。墨离挥动大旗,十万大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像京城方向开去,长长的队伍绵延数理,看去像一条蜿蜒的长龙。

直到最后一名运送粮草的士兵也离开了兮月的视线,那铮铮琴音才戛然而止。琴弦之上悬挂着嫣红血珠,不停有晶莹的水滴砸入那血色之中。

大军出征已经三日,盐城里一片风平浪静,兮月不愿一个人在三王爷的将军府呆着,便每日独自在城中晃荡,发觉盐城民风淳朴,黎国百姓和过往的番邦商旅相处融洽。

这日快要日落,她路过一家小面摊,闻到一股淡淡的面香,见那摊子上坐着好些食客,每人面前一大碗牛肉面,正呼噜呼噜吃着,竟比城中其他小饭馆的生意都还好些。

兮月闲逛一日,也觉得有些饿了,见这摊子上食客众多心想应该味道独特,恰巧有一个男子吃完了面起身,她便索性坐下,试一试这盐城风味。

面摊老板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拄着一根拐杖在食客间忙碌,见兮月坐下,忙过来招呼,他走到近前,兮月发现他左边裤管空空荡荡,原来是条断腿。那老板问了兮月要吃什么便转身拄着拐杖到灶台前忙活了一阵,又单手给兮月端了一碗牛肉面出来。

面盛在青瓷大碗里,面汤清亮,飘着几片牛肉和零星葱花,看起来和一般牛肉面没有什么差别,兮月拿起筷子试了一口,香是挺香的,但比起将军府里那军营厨子下的面条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兮月又看了一眼四周,食客依然很多,再看同桌坐着的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男子,正低头慢慢吃着,似乎也不觉得有多好吃。忍不住向他问道:“这位兄弟,我看这里食客这么多,这面条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吃面的汉子抬头看见一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子,竟是向他发问,有些受宠若惊,摆手道:“不过是寻常面条,哪里有什么特别,妹子要是想吃盐城特色风味,城东有家大酒楼,菜色不错,城南有家小吃店铺,零嘴也很有特色。”

兮月有些不解:“既然没什么特别,怎么此处这么多人来吃啊?”那汉子憨厚笑道:“妹子是外地来的吧?这家铺子的老板原来是当兵的,就在三王爷手下。三年前他带兵讨伐山贼,不小心着了那些山贼的道,腿上被毒镖扎了一下,军医看过说那毒霸道,赶紧锯了他的腿才保下了性命。”

那汉子有些为他惋惜:“本来他是个小兵长的,没了腿就上不了战场了,退了下来,开了这面馆谋生,三王爷让军中将士有空就到他这里来吃碗面,照顾生意。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亏得这些当兵的保护,大家就自发的来照顾他生意。”

兮月听了觉得三王爷真是体恤下士,盐城百姓也很是善良,但惟独对那老板的腿伤有些疑惑,中了毒镖怎么要将腿给锯了,莫不是那些山贼有什么精妙毒药?自跟毒医学习毒理,她对毒物也开始感兴趣,此时心生好奇,便坐在一旁等着那老板收摊,想询问是他当年中的是什么毒。

太阳完全落山时,这面摊的生意才渐渐淡了,又等了一会儿,面摊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食客还在吃面,老板得了闲坐在灶台后的小凳上数着今天赚的铜板。兮月走了过去,隔着灶台喊道:“老板”

老板探出头来,一脸憨厚笑意问:“姑娘的面早就吃完了,等到现在,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吗?”兮月点头,问道:“恕我冒昧,可否请老板告知你那条断腿的详情?”那老板大概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对他的断腿有兴趣,愣了一下,兮月以为触了人家痛处,忙道:“是这样,我也是个大夫,刚刚听了一些有关你腿伤的事情,所以想知道是什么毒害你丢了腿。”

那面摊老板并不在意,温和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毒药,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离城里又远,随军大夫不会解这毒,只好锯了我的腿,万幸捡了条命回来。”

兮月一听奇道:“就算当时没办法解毒,也可以用银针封了腿上穴道,拖到城里再行救治,怎么这么武断就锯了腿?”那汉子笑道:“随军大夫只会包扎伤口,治些头疼脑热,风寒痢疾的寻常毛病,哪里知道什么银针封穴?”兮月怒道:“庸医。”

那汉子叹道:“姑娘也别为我生气,随军大夫十分凶险,战场之上哪里有人能分神照顾他们,这城中稍微有点医术的大夫都不愿做随军大夫,将军花高价也只能请到些稍会医术的农家汉子,或者医术不高明的到了中年还只能做学徒的,勉强也能医治一二。”

告别那面摊老板,兮月回了将军府,脑中反复是那汉子最后说的关于随军大夫的话和他拄着拐杖艰难经商的场景,只觉心中气闷,充满担忧。半夜里,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闭眼就看见满是血迹的铠甲和墨离中毒时苍白的俊颜。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翻身披衣下了床,点亮油灯,拿出纸笔伏案写了起来。

大军出征第五日,兮月房门紧闭,小桃见小姐午饭时也没有起身,怕她身体不适,便试着敲门。敲了许久,房里也无人应答,小桃急了,大力推门而入,却见房中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一封书信,璃王妃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将军府,追着大军去了。

璃王君墨离带着盐城大军一路北上,行军七日,终于抵达阳关。阳关是西北进入中原腹地的屏障,二皇子令护国将军李宁远带十五万大军为先锋攻打“叛军”,此刻他也率军到达阳关,两军安营扎寨,遥遥相望。

墨离正与三王爷几位将军商议对敌之策,忽闻传令兵来报,门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来应征随军大夫的。三王爷道,既然是来应征随军大夫,就带他去军医帐中,让军医自行决定去留。

那年轻人在营前等了一会儿,便被传令兵领到了军医帐中,军帐中只有七八人,正如那面摊老板所言,是些农家汉子和中年学徒,其中一位花甲老者,应该是这军中老人,问了他一些简单的药理,又让他当场演示了一下包扎手法,便让他留了下来。璃王帐中从此多了一个年轻俊俏的随军大夫。

战争还没正式开始,两军日前有过短兵相接,一些士兵受了轻伤,没有更多伤员,随军大夫大多十分悠闲,只每天呆在帐中,吃过三餐聚在一起闲谈。唯有那新来的年轻大夫,每日清早便背着药箱,到伤病营中,为那些受了轻伤的战士包扎诊治,还熬些汤药给他们。

起初两日,那些其他随军大夫都对他有些不屑,觉得他年纪轻轻却急于表现,还有朴实点的赤脚医生劝他只是些小伤情,就算他治好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何必辛苦自己。那年轻军医只是笑笑,依然如故。

又几日,一位当日负责看诊的随军大夫惊讶发现,伤兵营里居然多了许多人,那年轻军医摆了个破烂木桌,坐在伤兵营里看诊,前来诊治的士兵排出了帐外。一问之下,这些士兵都说听那些受伤的士兵讲这新来的大夫医术了得,他用自己制的药涂在伤口上,伤处愈合的特别快,就连以前受伤落下的腰酸腿疼的毛病他用银针扎了几次就几乎痊愈,渐渐有更多的士兵来找他看些陈年旧伤。

那随军大夫回了军医帐中将情况一说,几个原本的大夫也十分好奇,都到伤兵营中围观,那老医者看了新来军医诊脉用针啧啧称奇,连连称赞大家风范,几个原本不屑的随军大夫也留在一旁认真观看,不时请教,那年轻人也一一耐心解答,几人只觉十分所得良多。

伤兵营的奇特动静惊动了几位将军,三王爷一听来了医术了得的大夫,不禁欣喜非常,拉了墨离一同去看。二人来到伤病营前,排队的士兵见王爷来了,连忙行礼站到了一边,二人抬脚走入营中,便见桌前坐着一个白衣俊美的年轻人,那面容却是无比熟悉。

墨离跟着三王爷进了伤兵营帐,却见那破旧木桌后面为士兵看诊的年轻人正是才离别几日的璃皇妃颜兮月。

颜兮月身着白色长衫,将头发用木簪束在头顶,做男子打扮。见帐外又走进两人他抬脸看了一眼,却对墨离与三王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将手搭在面前士兵的手腕上,细细诊脉,一边问道:“近日可有头晕乏力,晨起胸口憋闷,不时腹泻呕吐?”可怜那士兵被两位上位者盯着,冷汗直冒,勉强点头称是。

兮月对站在一旁的几位大夫说:“这位大哥大概夜宿林中时睡在较低的地方,中了瘴气。”那几人一听大惊失色。

瘴气有传染性,很多时候军中的疫病都是这种不易发现的瘴气之症引起的,一般大夫听病人说秋季腹泻呕吐就下了风寒腹泻的诊断,不会再过多询问,而兮月则注意到这几日大军经过了几处山谷,可能曾经夜宿,那就有中早间的瘴气的危险,于是细细询问,果然如此。

兮月示意几位军医不必惊慌,让他们分营去排查还有那些士兵出现了这种症状,都带来伤兵营,集中诊治。那位被诊断中了瘴气的士兵则暂时由那老大夫领到一旁,稍作休息。

那老大夫领人走了,墨离才走到桌前,神色有些复杂:“让你留在盐城,你怎么来了?”三王爷却是口气不善:“皇妃真是好本事,敢孤身前来,若是路上出了意外,本王还得浪费人手去寻你。既然安全到了此处,璃王也见到了,我这便派人送娘娘回去。”

兮月并不恼怒,只是冷冷一笑,看着三王爷道:“都说三王爷带手下将士如亲兄弟,兮月看来,也不过如此。”三王爷也冷笑了一下:“哼,妇人之见,本王自不会放在心上。”兮月看着三王爷的眼睛问:“王爷可还记得赵恒?”三王爷一愣,万没想到会从兮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王爷可记得赵恒的腿是怎么断的?兮月敢说若当时是我在场,他绝对不用年纪轻轻便失去一只腿,抱憾终身。”

三王爷还想说话,兮月却打断道:“刚才那位士兵,感染了瘴气,若是不能及时发现,很有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中毒。你要赶走自愿前来的从军大夫就是对你自己的士兵不负责任。”三王爷被说的脸色发青,气愤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治病,看到鲜血淋漓自己就先昏了过去。”

兮月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上面有道道折痕,明显是飞鸽传书而来。她将纸笺摊开,递到三王爷眼前:“我是帝师青师入室弟子,从小跟随他研习医术。这是前几日家师传来的书信,他吩咐我跟随璃王大军,做随军大夫。师命不可违,还请三王爷见谅。”

三王爷闻言吃了一惊,忙接过纸笺细细查看,的确是青师字迹,青师信上说,得闻三王爷助四皇子起兵盐城,不甚担忧,特派弟子颜兮月前来,作为随军医师支援三王爷,还请三王爷代为管教照拂。

三王爷无言地看着手中的信纸,半天才说了句:“既然是帝师要让本王照拂的,娘娘就暂且留下。”说完又觉得十分窝火,接着道:“帝师既然言明娘娘是随军大夫,那一切就按随军大夫处置。当然,娘娘毕竟是璃王正妃,若璃王要带娘娘回帅帐中,本王也无权阻止。”说完掉头走了,虽然语气还是冷硬,但话里已经留了余地,给墨离找了台阶下。

待三王爷走了,兮月复又转过身去,询问还有没有其他人中了瘴气。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墨离一眼,墨离站在一旁,面色也不好看,他知道这是她沉默的对抗。她骨子里其实是十分骄傲的人,这一次,觉得被他看轻了,她的骄傲受到了伤害。

但此时伤兵营中许多士兵等着看诊,还要处理中了瘴气的人,他只能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些微微的恼怒,恼怒她不听他的话,非要到这危险之地来,又有一种融融的暖意,他知道,她费尽心机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在这里。

是夜,军医营帐中一片宁静,墨离处理完一日的军情,才来到帐前。

军医们跟随兮月忙了一日,都十分疲惫,早早睡去,故而营帐中没有点灯。墨离挑开营帐,走了进去,接着月光他看见,营帐中一边整齐排着几个简易军床,比一般战士只能睡在地铺上要好上一些,另一边则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放了一张军床。

墨离放轻脚步往最里面的军床走去,果然见兮月睁着双眼躺在上面正望着帐顶发呆。墨离在床前站定,兮月才转脸看他,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索着抓住了兮月的手,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就由他握着,但却不开口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墨离握着兮月的手,在床沿坐下摸了摸兮月的头,柔声道:“到我帐里去。”兮月没有点头,但终于开口道:“这是你第二次留下我离开,上一次你是被迫的,一去就没有回来,若不是我去找你,我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一次,却是你自己把我留了下来。”

墨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兮月额头上:“若是还有下一次面临这样危险的情况,我依然会选择将你留在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即便是我死了,也有人替我守护你。只要你能平安快乐,这就够了。”

兮月看着墨离近在眼前的双眸,黑色的瞳孔里全是自己的身影,真挚温柔,心也随着那眼波融化了。她终于握住了墨离握着他的手掌,用力捏了一下:“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若是你死了,我一人怎么走完这漫漫长路?”墨离怜惜地吻了吻她有些干枯的唇,起身将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向帐外走去。这一次,兮月没有挣扎,将脸埋进了墨离怀里。

次日,墨离找来军中会写字的士兵,给了他们一份文书,让他们照着文书誊抄了不下百份,派人混入周边城镇,在闹市四处张贴。一时间,风声四起,接头巷尾都在谈论先帝遗诏现世,写明传位皇四子,璃王才是继位之人。

而没等各处城镇的官员们将张贴的文榜全部撕去,又从京城一路传来了流言,四皇子母妃乃是被奸人害死,左将军秦誉也是被人诬陷,而三皇子君诺并非四皇子所杀。一时间流言四起,护国军军心动荡,二皇子君岳扬言要御驾亲征,才勉强平息了军中骚动,但流言已经留在了人们心底像毒药般随血液蔓延。

众将军都赞赏璃王未雨绸缪,还未交锋就乱了敌方军心,实在棋高一着,唯独三王爷君御庭对着一张字迹娟秀的榜文,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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