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晚,寒风冷冽,四皇子府的主卧里却是春色正浓。
一节藕臂滑落出帐外,白皙的手臂上零星散落着粉色的圆印,像是开出的娇艳的桃花,顺着手臂向上,是小巧的肩胛和修长的颈。
那细嫩柔弱的脖子正向上扬起,滚烫的薄唇顺着肩胛一路啄吻到扬起的颈部,灵舌逗弄这尖细的下巴,引来一声嘤呤。
女子用手臂无意识地遮住眼睛,逼出了一丝微醺的湿意,马上就被修长的手掌擒住,摆弄到头顶,和那修长的指节十指相扣。
“乖,让我看。”身下的人一脸娇羞,将那原本淡然的白玉脸庞染成了艳丽的桃色,双眼微微眯着,透出盈盈水光。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衬着白皙的身子,惊艳动人,男子眸色暗了一暗,复又温柔吻上那水色双唇,将细细的呜咽含入唇中。夜渐深沉。
“沙”轻微得落地声响起,漆黑的院子里落下一道人影,那人影落地后便极快得发出了一声“咕咕”如夜鸟般的声响,很快又隐进了树下的阴影里和夜色融成了一体。
不多时,房门慢慢打开,发出了“吱呀”的暗哑声响,里侧的人看来已经十分疲倦,只微微动了动,把自己团了起来,呼吸绵长。很快,门又关上了。
黑暗里,兮月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下床穿鞋离开了房间。
从小跟随青师,除主修医术,青师还传授了她独门轻功和银针暗器,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平日里用不到什么武功斗术,她也学的不甚精通,但对声音和气息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君墨离已经连续两日夜半会见这名神秘男子了。她曾爬起来透过门缝看过,那男子身形有几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他们对谈声音极低,只能朦胧听见那男子称呼墨离“殿下”。
自成亲以来,兮月渐渐发觉,这四皇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文弱平庸。他满腹文章,却不像那些穷酸书生,只知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他偶尔与兮月研读古书时发表的安邦治国之策,兮月听来正是青师所谓济世之才。而与他对弈,布局谨慎、落子果断,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
相处时日越长,兮月越发觉得自己这位儒雅夫君有些神秘,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度,让兮月一步步被这俊朗皇子吸引了全部心神。
兮月留心观察,发现这四皇子殿下在外人看来虽然除了去礼部,就是陪着自己游玩。但若细致记录便发现,每月总有几日他行踪成迷。
这几日他说去会几位老朋友,可兮月几次好奇跟着,都在大街上跟丢了踪迹。若不是故意隐匿,怎会次次如此,又有什么老朋友是需要这般隐秘会见的。
“兮月,兮月”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兮月飘走的神思,她回神便看见对面皇后含笑看着自己,不由燥红了脸。“皇后娘娘和你说话,怎么走神了?”墨离摸了摸兮月的长发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看兮月啊是害羞了。”皇后微微笑起来。“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兮月也是大姑娘了,什么时候给本宫生个小孙子逗弄?”兮月顿时不知怎么回答,二人成婚也两年有余,墨离却不提此时,兮月只能低头不语。
“娘娘,兮月还小,身子又娇弱,生育之事十分辛苦,风险颇大。还劳烦娘娘再等几年,等兮月养好了身子再说不迟。倒是大皇兄那里可以多多敦促。”君墨离见兮月害羞,帮忙解了围。
“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温和了些。不过这般疼媳妇,惹得母后也好生嫉妒呢,兮月有福气啊。”皇后佯装叹气,又微微笑起来。墨离幼年丧母,多得皇后时常照拂,这偌大皇宫就只对这母后还算亲近,二人像平常母子一般相处融洽。
日前,仁帝感染风寒,发热不退,各位皇子都前来探望。皇后说是想念兮月,等探视过后便着人召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前去,墨离、兮月二人便在皇后宫中陪伴了一下午,闲话家常了一番,直至用过晚膳才告辞。
出了皇后宫殿,兮月不禁感叹:“皇后娘娘对各位皇子都很关怀,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典范。”墨离拉过兮月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揉搓,边应道:“当初在冷宫之中,皇后便常常关照我母子二人,吃穿用度均是她一手安排,确是宅心仁厚。”
见他又提起冷宫往事,兮月被握着的手紧了紧,自发靠近墨离怀里,墨离顺势环住了她,二人在这寂静的宫中静静相拥起来。
“殿下,四皇子殿下。”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兮月听得声响,退出墨离的怀抱,打量来人。来人是皇帝的御前侍卫,年龄不大却常伴皇帝左右,兮月也见过几次,但让兮月惊讶的是他的声音。
他刚刚那声“殿下”和墨离夜会的那个神秘人几乎一模一样,再分辨这侍卫身形轮廓,兮月模糊觉得此人就是深夜探访四皇子府的神秘人。
“见过四皇子、皇子妃。皇上命臣前来,请四皇子书房一叙。”那人说完便等在一边。墨离只得与兮月交代了几句,召来太监送兮月出宫便随他前去了。
墨离已走了,兮月却并不动身,原地思索。自大婚之日闹出不愉快后,兮月以为皇帝已不待见墨离。但好像又并非如此,皇帝三不五时调二人进宫将离之时招墨离前去,似是有事相商又不愿让人知晓父子相见之事。
而皇帝跟前侍卫夜半出现在四皇子府中则更是诡异。兮月早知自己的夫君并非传闻那般不堪,而现在看皇上也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厌恶他。这其中有什么计较?
直到天色渐暗,身旁太监等候太久,不得不出言提醒,兮月才暂且放下思绪随他出宫去了。
仁帝28年的冬天,连黎国的江南也下起了百年难遇的鹅毛大雪。白雪封城,这大概是仁帝登基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
穷苦人家买不起过冬的棉被,用破棉袄裹住草草过一夜却往往再也不能醒来。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街尾角落窝着的冻得惨白的尸体让人不忍目睹。
入冬以来,朝廷下令各地州府开放粮仓,开设粥铺,给穷人发放过冬被袄。达官贵人,富裕商贾有善心者也支起铺子,发放冬粮或棉被。
黎国帝京东陵相较别处好上许多,不存在被被活活冻死的担忧。但寒冷的天气却让许多人患了病,风寒发热最是常见,多年隐疾也被这寒风吹了出来,一时间,东陵的药铺生意火热,大夫们忙碌异常。
长平街的太学府门前也搭起了一个简单的铺子,看诊赠药。这铺子与太医院的义诊有些不同,并不是太医院的太医轮流看诊,而是每日都由一名青衫男子坐诊,一旁几位白衣少年按他的指示配药、用针。
前来看诊的病人都不曾见过这位男子,他一头长发没有束成发髻,而是用布带束在脑后,披散了一些下来,从肩头垂落,显得别致风雅。
男子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30往上的年纪,但面容俊秀,眼神清朗。他看诊这些日子不止是风寒发热,连一些疑难杂症、累年顽疾也一并医治,医术高明,为人也谦和,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偶尔前来讨教,态度十分恭敬,人们纷纷猜测男子身份,然无从得知。
这日清早,太学府门前的小铺按时开张,有病人早早已在等候,却发现今日前来看诊的并不是平时的青衫男子,而是一名披着狐裘,白纱覆面的年轻女子。女子一身素色,青丝松挽,往那桌前一坐,从容淡漠,气度不凡,但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太过年轻了些。
病人们犹豫着不敢排队上前诊脉,女子也不催促就和一旁的白衣药童说起药材用处来。看了一会儿,几位病重的,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上前,这女子便伸手为他们诊脉。
纤纤素手,指尖圆润,触在腕上干燥温暖,诊脉时间也不长,只比那青衫男子多问些病症,也是指示身旁白衣少年配药,施针却是自己上前,不紧不慢、从容淡然的样子。
这女子看了大半日,对旧疾诊断也十分准确,写的一手娟秀好字,配药时仔细斟酌,下针手法稳重干练,加之声音温润悦耳,前来看诊的病人慢慢多了起来,都惊讶这般年轻的女子医术却有几分了得。
直到黄昏时分,看诊的人才渐渐少了,那女子忙了一整日略显疲惫。酉时将至她偶尔转头看街尽出的转角,像是在等什么人。
刚刚为一位老妇人配好了药,街角处便转出一辆马车,马车由四匹马并驾拉着,上好的木料,搭着厚厚的紫色锦缎帘子,一看便知是哪家官员出行。
那马车就在看诊铺子前头停了,车夫下车打起布帘,一位身着薰貂袍子的年轻公子下了车,径直走向那位看诊的女子。女子也站起身来,走出铺子来迎。
二人在铺子的遮雪棚里站定,那公子十分熟练地将蒙着面纱女子的手握进手中,轻轻揉搓。“父皇的病情如何?师父怎么说?”原来在此处连日看诊的青衫男子,便是传说中才华横溢却早早归隐山林的帝师青师。
月前,仁帝偶感风寒,不几日便病情加重,引起旧年心疾,太医院一众太医费心诊治却不见明显好转,仁帝便命人于京城近郊的村庄中寻到了隐居此处的帝师前来救治。
帝师为仁帝施针用药,暂时稳住了病情,但仁帝的心疾却不曾痊愈,仍是时好时坏,帝师便暂时留在东陵,一边为民众看诊一边以备仁帝不时之需。
昨日半夜,仁帝忽然心疾加重,呕了血,帝师被请入了宫中。辰时便有宫中侍卫来报仁帝病情,而协助帝师配药的神医谷药童也到四皇子府来请,道帝师吩咐,请徒弟兮月前去代为看诊。四皇子随侍卫进宫看望仁帝,兮月则依师傅吩咐,前来坐诊。
“青师大人也说父皇的病情不甚乐观,天气太过寒冷,才引起心疾复发,病痛来势凶猛加之常年国事操劳,父皇身体耗损严重,完全康复恐是困难。”四皇子君墨离难得露出严峻的神色,眼神透着悲伤。
知道师傅说出这话代表什么,兮月心下一沉,却不点破,只是握了握墨离的手,来回摩挲着安抚。兮月不知墨离对仁帝病情有几分把握,心中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墨离见兮月陷入沉思,心知自己猜的不错,“你不必瞒我,父皇病情到底如何,依帝师之言兮月应是能够准确推测。”墨离看着兮月双眼,见那眼中闪现不忍,听她缓缓开口道:“父皇年事已高,此时心疾复发十分凶险,师傅这样说,应是暗示,父皇已病入膏肓。”
墨离听得此言,心中一阵激痛,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真知道答案却还是难免一时难以承受。见墨离面露悲色,兮月也是难掩哀伤,但心中又有些疑惑。
朝中传闻,四皇子从小不受皇帝宠爱,尤记得出宫立府之时,皇帝被墨离言语冲撞,几乎要他性命。但观墨离悲痛神色,对仁帝似乎感情深厚,兮月又想起夜半曾来过府中的仁帝亲卫,心中有了一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