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炎炎夏日,没有一丝凉风吹过,天气热的人胸口发闷,连河堤上的柳树都耷拉了枝条。七月,是东陵城最炎热的季节,城中百姓大多闭门不出,在家中纳凉消暑。

夏季天色亮得很早,辰时刚过,天就已经大亮。东陵城西的四皇子府里还是清清静静的,只有三两个仆人早起打扫院子和主厅。厨房大娘已经做好了朝食放在蒸锅里闷着,等着主人用。

四皇子主卧里一片寂静。自四皇子出宫立府,便只在礼部担了个闲职,平日里不理政事,不用上朝,乐的清闲,便与兮月日日厮混,或在府中作画吟诗,或去庙会玩乐闲逛,又或二人携手出游,觅一风景亮丽之处住上三五日,夫妻恩爱,日子快活非常。

昨日,两人扮作平常夫妻庙会赏花灯猜灯谜,互相较劲,竟是一气猜了上百个灯谜。回到府中,两人又互相问答,直闹到夜深也未分出胜负,才相拥谁去。

墨离是皇宫中长大的皇子,晨起早课已成习惯,辰时过不多久,他便自然醒来,睁眼便看见枕边散着黑亮的长发,摸上去柔软细腻。二人成亲已经两年,兮月的性子墨离是十分喜欢,乖巧又聪慧,大多时候是从容淡雅的,但到底是二八少女,偶尔也有孩子气、任性的时候。

他低头细细观看怀中之人,兮月双唇微张,正蜷在墨离怀中呼呼大睡,与选妃那日淡然出尘的样子判若两人,别有一番可爱,心中大感怜爱。墨离玩心呼起。

轻轻捏住兮月小巧的鼻头,看兮月因为气息不畅,微微皱起眉,脸颊泛起粉红,终于眨了眨眼醒了过来。兮月刚刚醒来时总会有一会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一脸茫然困顿,墨离却就喜爱她这懵懂无知的样子,时常晨起逗弄。

“夫君,早。”兮月眨了半天眼睛才彻底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墨离盯着自己一脸笑意,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了墨离的下巴,翻身下了床。门外等待已久的婢女听得动静赶忙敲门进房,服侍两位主子漱口,净脸,便自觉得端了水盆出了房门。而二位主子这会都还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夫人,为夫为你梳头。”“夫君,先穿衣裳。”兮月的贴身婢女小桃儿在房门外偷偷吐舌头。这四皇子和小姐每天早上来一遍相互梳头描眉,穿衣正襟,也不嫌腻得慌。

房内,兮月和墨离才不管如何酸倒了仆人们的牙,兮月手握剔透的象牙梳,轻柔地疏离墨离的长发,镜中这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便是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夫君,每每这个时刻,这种感觉越发真实,兮月忍不住将脸颊贴上去,感受发丝的柔软。

墨离干脆转过身来,将兮月抱坐在腿上,擒住粉色的唇瓣,细细亲吻,房中一片缱眷。

城西有座芒山,山间树木茂盛,多泉水山涧,这酷暑炎夏入得山中顿觉清爽宜人,正是避暑的好去处。可惜这山中地势陡峭、荒无人烟,没什么落脚之处,避暑游玩都不甚方便,故而此山人迹罕至,山中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也是较之周边各山多些,偶有行医者入山采药也惊叹非常。

此刻芒山山腰树木最是茂盛之处飘起几缕轻烟,远远望去似是炊烟,几只野兔从树丛中探出小脑袋,循着那轻烟方向蹦蹦哒哒过去,不知穿过了几片矮树,一只肥圆的灰兔发劲过猛从一丛矮树中钻出跌落在柔软的草丛里。

它摔得有些懵了,蹲在原地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前方。只见这茂盛树林之中竟是一大片碧绿湖泊,湖上波波一层雾气,印的对岸景象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湖对岸,立着一幢小巧精致的竹楼。那炊烟就是从小楼中飘出的。竹楼外一大片花田,种着各色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些不常见的药材,这片开垦的田地被划分成大大小小不均匀的小块,每块小田里的药材都不相同,高高低低的,看着有些杂乱无章与这小楼的精致素雅不怎么搭调。

屋门敞开着,山中光照甚好,造这竹屋的人似乎对建造也颇有心得,竹屋四面都开着小窗,屋顶处也有一处巧妙漏窗,屋内光照很是明亮。屋里的小灶台前有一抹嫩黄的身影在来回忙碌。

原来是一名身着嫩黄纱裙的女子在做饭,只是她做饭的食材看着有些奇怪,普通人家做饭多是辣椒、瘦肉、白菜、萝卜,富贵人家讲究些也会做个人参炖鸡之类的药膳,但却没见过哪一家的厨房里放的全是各色的花草,还有根茎,这莫不是要做来喂兔子?

那黄衣女子只顾着前后忙碌,坐在屋当中小桌旁的白衣公子喝了半晌的茶水了,女子却脸正脸也没给他一个。“夫人,夫人。”那白衣公子在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茶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啊?”那女子转过头来,一脸的茫然:“夫君的茶喝完了,要不要再加一壶?”

那女子脸上有些迷茫的表情,但一双眼睛却是清澈灵动。“为夫今日专程带夫人出门游湖,夫人却要给为夫亲手做汤羹,怎的却让我在这里喝了一早间的茶?”白衣公子颇有些无奈的语气。

这白衣公子正是当朝四皇子殿下君墨离,这忙碌的女子自然便是四皇子妃颜兮月。这日早晨,见天光大好,四皇子便携娇妻出游,本打算去游一游那夏日的沁阳湖,半道上四皇妃却邀了四皇子到一神秘之地来,说是要亲手给夫君做做汤羹。

可这一上午,颜兮月却先是照看院中的花草,采摘了许多材料,用一堆花草叶茎煮了一大壶花草茶,便转身在灶台上捣鼓了大半晌,把那风度翩翩、白衣胜雪的四皇子一个人丢在桌旁,抱着壶花茶喝了个底朝天。

“到底是什么神秘东西?让夫人忙了这么半天?”君墨离起身来到颜兮月身后,往锅里看去。只见锅里冒着不多的气泡和淡淡的白气,锅子里的水已经煮成了粉黄色,不甚清澈只看得见水面上浮着一些花瓣、叶片,闻起来有淡淡的清新香味。

“师父这里就是好药草多,药膳做来不缺材料。”兮月笑得几分狡黠,看来常常偷食帝师的宝贝药材。

好不容易那粉黄色的汤水起了锅,兮月盛了一碗,看着墨离咕咚咕咚慢慢喝下去,一脸期盼。“夫人这汤的确是甘美异常,喝来脾胃温热。”墨离放下碗,大大赞扬。

“那当然,我可是放了好几位宜气养脾的草药,熬了这半晌。夫君自小体寒,改多吃些药膳,细细调理。”兮月自己也喝下一碗,只觉心神清爽。看着自家夫人骄傲的小模样,墨离好笑摇摇头,“只可惜这汤虽好,却填不了肚子,为夫这肚府已经空了半天了。”

“哎呀,顾着熬汤,竟到了这个时辰吗?不如我做些药膳,夫君稍等片刻”兮月说着便起身,往灶台走去,边走还边思考采摘的这些草药能做个什么入菜。

“夫人,不必劳神,日已当空,也到了回府的时辰,我们不若骑马回去,路上在一品阁用午饭,今日莲藕洁白,正是香脆的时候。”墨离拉住兮月的手腕,往屋外走。

两人翻身上马,并骑而去,只留得那一灶台的杂物给隐在暗处的随行侍卫收拾。

仁帝27年,冬月十五。

这一日,历来节俭著称的四皇子府似乎有些不同。门前挂起了精致的宫灯,府内也是一派繁忙景象。丫鬟奴仆们捧着各种瓜果、各色丝绸穿行,忙而不乱,脸上都是笑意。

时辰尚早,天光还未大亮,府中忙碌不似平日,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该是什么特殊日子。四皇子妃贴身婢女小桃儿正忙的满头大汗、指挥下人布置府院。

“门帘要用黄色,小姐喜欢素雅也不能用白色啊,又不是奔丧,快拆了重换。”“哎,那边,梨要挑饱满浑圆的,皮要剔透。”“琴,对,去琴室把小姐最喜欢的那把筝拿来,保不准殿下与小姐花前月下,要抚琴助兴。”

这精神劲儿,一听便知,这特殊日子与这府里的女主人有关。今日正是黎国第四皇子正妃,右相嫡女颜兮月的生辰。

为庆贺皇妃生辰,四皇子殿下早早便亲自挑选了好些上等丝绸,为兮月量身裁衣,前两日又着人从南方购来新奇蔬果,存入府中冰库。只待今日宴席上享用。

论黎国风俗,男子元服、女子及笄过后,生辰便不怎么庆贺。平常人家就由父母或夫婿煮碗面条炒个鸡蛋或添几道菜色以示庆祝。

有些地位财富的,多是在自家小聚一场。但自皇妃入府以来,每年生辰四皇子都花好些心思筹备庆贺,这一日皇子府上下一派祥和,,惹得还未出嫁的丫鬟婢女好生羡艳。

掌灯时分,四皇子从礼部放工回府,便见院中已经搭起了小台子,摆好了桌椅。颜兮月一袭白色狐皮斗篷,等在院中,见他下车,便上前来迎,走动间雪白的狐裘边角露出粉色裙摆,随步伐轻轻摆动,摇曳生姿。

兮月素来喜好素雅,很少穿艳色的衣衫,四皇子此次转为她挑了匹粉色的丝绸做成纱裙,罩在洁白的云锦外面,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段又显出和平日里不同的娇俏来,四皇子在门口看着兮月一脸恬淡,盈盈走来,只觉一日辛劳都烟消云散。

四皇子夫妇二人执手入了坐,便有婢女穿行上了菜来,小桃儿也托着一支白瓷的长嘴酒壶上来道:“小姐,这可是殿下专门从宫中拿来的番邦贡品,你可要好好品尝呀。”将酒壶往桌上一放,小桃儿小嘴一张又说了一串恭贺生辰的吉祥话来,少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听来十分讨喜。

兮月被小桃儿逗笑了,一旁墨离则拿了红包出来塞给兮月,让她打赏给下人们。“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还包红包?”兮月转头问道,藏不住笑意。“今日可是比那年关节庆还要好上几分,节日自古就有,人人都过,可兮月世上只这一人,唯我独有。”

墨离已换下官服,穿着素常穿的白衣,伸手将轻搭在桌边的柔荑纳入掌中。“今日是怎么了,在礼部偷喝了蜜汁不曾,怎么这般肉麻。”兮月用另一支手点了点墨离的嘴唇,放在舌尖舔了舔,笑道:“甜的。”

君墨离被兮月难得孩子气的举动逗笑。此时已过了饭食,两人逗趣一会儿便你一筷我一筷的吃起来。

吃罢了晚饭,婢子们撤了盘子又上了些蔬果,只留了那白瓷酒壶在桌上。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与那音律相似,都需要知音之人共饮才能品味出个中滋味。”墨离看了看院子正中摆着的筝道:“遥想那日在皇宫宴席间,兮月一曲琴音风华绝艳。今日可否为墨离再弹一次?”

兮月却是笑着摇头道:“那日偶见庭中梨花凋落,又怜惜墨离生世飘零,才一时触景伤情,一番悲叹。今日此情此景,心境已截然不同,如何再能奏出那般哀婉凄绝?”说着却起身走到院中,盘腿坐到了琴台之上。

素白的指尖轻触琴弦,震颤发出一抹清脆琴音。兮月指尖跳脱拨弄,一曲欢快柔婉的小调随风而走,恰恰可助酒兴。合着那清脆的琴音,墨离注视着低头专注抚琴的女子,慢慢喝下一口酒,眼神温柔如水,只觉这酒暖到了心里。

“古人有云,葡萄美酒月光杯,这番邦的葡萄酒美则美已,可惜却没有那玲珑剔透的琉璃杯,实在有些美中不足。”一曲罢,墨离与兮月并排坐在院中,饮酒赏月。天色刚暗,月还未中天,四周还见得到朦朦胧胧的微光。墨离喝下一杯鲜红的葡萄酒跟兮月打趣抱怨。

兮月被他逗笑,嘴角带笑道:“喝个小酒也不忘掉掉书袋,四皇子殿下果真是文采风流。没有这琉璃月光杯,用别的杯子代替也别是一番风味嘛。”说着便自己伸手去抅酒壶。

“夫人此言甚是有理,为夫这就试上一试。”墨离似是打定主意今日便要这般文邹邹的说话了,但动作却颇为潇洒。

他伸手便勾了兮月伸手想拿的白瓷酒壶,对着壶嘴仰头喝了一口。兮月见自己就快要拿到的酒壶突然间被人提起就不见了踪影,便循着酒壶的去向抬起头来。

兮月方一抬头正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下巴,随后,两伴薄而微凉的唇瓣便印上了柔嫩的粉唇。

被那微凉的薄唇猛然贴上,兮月有些受惊,下意识张了张唇,有些微酸的液体便在这空挡伴着柔软的灵舌探入,酒液在两人唇齿之间流转,芬芳从内而外的散发开来。

院中的仆人不知何时已走的干净,偌大的院落只听得见轻微的啧啧的水声。冗长的一吻结束,兮月用手捂住微肿的唇,低头看着衣摆,眼波流转,双颊染着桃色。

“夫人,这酒味道如何?”墨离语气带着笑意。兮月心中微恼,抬头瞪了眼这平日里看来温文尔雅,对着自己却越发放肆的的男子。却不想视线落在了他水色晕染的唇上,脸上又是一红,这一眼倒是瞪出了点似半嗔半媚的味道。

墨离抬手温柔地覆上那灵动的眸子,感觉手掌下的睫毛微微抖动,有些微痒,似蝶翼扑腾。他俯下身子,一手环了细腰,再次吻上那唇瓣,细细辗转,加深了这个吻。

四皇子妃的生辰便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中悄悄的过了。夜已深,芙蓉帐里缠绵悱恻,是否相爱之人共度年月都感觉不到时光流逝。转眼,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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