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第二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自黎炎帝始,中原一统,外族来朝,已逾百年。

黎国第四任帝君是先皇嫡子,虽不是什么明君圣主但也算无功无过,天下昌顺。黎仁帝育有五子三女,仍未立太子,长公主与大皇子皆是正宫皇后所出,其余几子亦是世家之妃所生。仁帝23年,五皇子焕元服,帝君亲设宫宴宴请群臣及其家属,一则贺小皇子元服之喜,二则实为其它几位皇子选妃之宴。

九月,秋风萧瑟,皇宫御花园却依然是姹紫嫣红,朵朵秋花娇艳欲滴。皇室宴饮盛大绵长,从午时小皇子元服仪式结束后便开始,整个御花园都摆满了宴席,皇族与人臣依次而坐,大臣们推杯换盏,就政事侃侃而谈。除皇后携几位宫妃坐在皇族一席,女眷则都坐在靠后的位置。

夫人们自然是精心打扮,端的是明艳照人,各自细嚼慢咽,轻言细语。平日里不怎么得见的少女们,更是争相斗艳,声音清脆,莺莺燕燕别是一番轻灵,这偌大的御花园气氛也显得融洽。

宴散后,皇帝与众大臣移至偏殿议事,等待夜幕降临再行选妃之宴。后妃都起身告退,女眷们也由着一众宫侍陪同着游玩这偌大的皇家花园,一时间一片娉婷摇曳的倩影在这万紫千红中缓缓而动。

走在最前的是帝后,紧随其后的便是皇帝的五宫妃子,其后依家长臣位排序,一看便知,走在帝妃身后的两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便是当朝左右两相的夫人,左相嫡女早在5年前便嫁与大皇子为正妃。

左相夫人顾氏一席橙黄宫装牵着同样一身橙色丝裙的二女儿李琳一路端丽而行,偶尔观看一眼群花,与帝后品谈一番,李琳年方二八,性子很是灵动,偶尔妙语连珠,惹得帝后笑声连连。

右相夫人秦氏则素来是个恬淡的性子,连带着右相嫡女颜兮月也养了个恬淡安静的性子,母女两个皆是一席淡青色的丝裙,显得清淡雅致。颜兮月年纪比李琳略小,此时只有14岁,声音温婉,也偶尔与帝后对答一番,话语间平淡有礼,中规中矩,也能博得帝后亲切一笑。

走了不多久,后妃们便请了宫侍带夫人们自行游赏或是到偏殿休息,自行回后宫去了。夫人们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便坐轿的娇贵身子,多半让宫侍领路自去备好的偏殿休息了,只剩下几位玩性正浓的小姐们由宫侍们陪着闲逛。

颜兮月将母亲送到偏殿后也感到无聊,便挥退了身旁陪同的宫侍,信步闲逛,她对这皇家花园里种植的各色娇花无甚兴趣,便信步向花朵稀疏的小路走去。

行过之处也不知是何处,只见繁花渐隐,两旁立的都是些不高的竹子,虽一片绿意,但因为低矮,未免显得有些苍凉。绕过两道宫墙,眼前倒是见到了意想不到的雅致小园,园中只有一条暗河潺潺流着,河上横着一道石桥,围着河畔种着一排垂柳,倒是有一番江南水乡的别致风味。

这雍容皇宫内院里竟有如此别致的江南之地,颜兮月心底稍稍惊讶,抬头见那园牌上写着“璃园”,想是哪位宫妃住的,只是这小院雅致倒是雅致,却也过于清淡,未见什么花草珍奇,莫不是这位妃子不得恩宠?

颜兮月一路观赏,也不在意自己已越过宫牌下的第二道宫门,算是闯入人家的别宫了。绕过宫门旁种的两棵玉兰树,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院子其实很大,宫殿也修的金碧辉煌,殿门外的大片空地两旁是种满了翠竹的花圃,虽是金秋时节却也是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绿的傲然。

空地正中长着一棵红枫,高大粗壮,大片大片的红叶遮天蔽日,那红却并不妖艳,看着只是舒心恬淡。树下放着几张长几,几上散着书本,几后有一张圆桌,几张石凳。颜兮月在玉兰树前便止了步,方才被树木遮着视线,这会才发现,那圆桌边石凳上正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正仔细看着桌上的棋盘,显然正在自奕。那少年掩在枫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执棋子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一双文人的手,简单的一个落子的动作这样一双手做来却别是一种风雅,落子并不急迫,修长的手指夹着黑子从容落下,落下便起,滚着锦边的袖袍随着动作轻轻荡起,甚是果决潇洒。

颜兮月静静站着看了一小会儿,看着少年不急不缓的起落,颜兮月知道这少年棋艺定是极好,谋定而后动,从容而不寡断。她有些被勾动了兴趣,想上前去观看一番,提脚前行几步,踏上了地上飘落的一叠红叶,沙沙的声响想是扰了棋意,少年侧头一瞥,阳光映入星眸中,竟似一潭幽碧,深不见底。

颜兮月被这惊鸿一瞥吸引了全部目光,一双秋水明眸直视少年的眼睛,从容淡然,全然没有平常小姐被少年直视时的羞怯无措。直到那少年微微向她颔了颔首,才方移开目光。

那少年乌黑的长发垂散在双肩,后发用金色发簪束着,淡眉星目,清俊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温雅异常,唇却很薄,颜色也并不十分红艳,使得少年虽然皮肤白皙却并不让人觉得女气,君子气如兰,便是形容眼前这个少年。

颜兮月自知私闯了别人的宫殿又扰了那人下棋,这会儿被主人家看见了,便想上前去出声道歉。正这时,前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听着像是一群人朝着这个方向来了,那少年又侧过头对颜兮月摇了摇头,聪明如颜兮月哪里不知,这少年住在这样的院子里恐怕是还未娶妻成家,仍被皇帝留在宫内的几位皇子之一,这番出去被来人看到孤男寡女单独处在后宫院子里毕竟不好,于是便对那皇子礼了一礼,转身离去。

“四皇弟好雅兴啊。”颜兮月还未走出院子,便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合着笑声响起,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他竟是传说中只谈诗书不论政事的书生皇子。树下那少年并未看她的方向,而是看着声音传来的前方,几不可察得微微蹩了一下眉。

这右相小姐虽从小得到父母宠爱,不似寻常深闺女子,也常可以出门在京城甚至郊外游玩,但毕竟是少女心性,平日里表现的再是恬淡高雅,见了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也心生好奇,悄悄隐在门边的木兰树下,静静看。

颜兮月方才隐好,那声音的主人便走的近了,已听得见脚步声了。那少年皇子一脸恭敬长偮一礼,方才开口,声音清冽却也是温文有礼:“二皇兄。”原来来的是黎国二皇子君岳。“哎,四皇弟多礼了,现下又无外人,自家兄弟何须这些虚礼”二皇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也是一位俊朗男子,一身锦色衣袍,举手投足一股贵气,俯身扶起自己的弟弟。

“臣弟不敢,礼不可废。”四皇子君墨离站直身子,又谦逊道,“哎,四皇弟就是这性子太过古板了。也罢,为兄今日过来便是想向弟弟探探口风,今夜选妃之宴,四皇弟平日里可有哪位心仪的千金,皇兄自是代你请父皇赐婚。”二皇子随意坐于那盘棋局前。

四皇子却并不坐,只是立在一旁,唤来仆役,收了棋盘端上新茶,这才答道:“皇兄见笑了,臣弟向来醉心诗书词赋,并无什么心仪的女子,但凭父皇做主。”“哈哈,那便无碍了,皇兄见那左相之女灵动娇憨,甚有好感。”二皇子浅浅饮了一口茶又道:“我听得皇娘常说四皇弟的茶泡的极好,尽得璃妃真传,这茶饮来和我宫中的没什么区别,想来定是没有皇弟亲手煮的好喝。”

听到此处,颜兮月微微一惊,这二皇子言下之意是想要他这个四弟亲自为他烹茶?这皇宫之中尊卑之分明确,烹茶倒水这类的杂事都是太监婢女做的,哪里会是地位尊贵的皇子亲手来做。

君墨离却没显出什么表情来,只说了句“皇兄想喝,臣弟便为皇兄煮一壶。”便当真唤来婢女上了茶具和新的茶叶,在石桌上坐着细细烹茶。二皇子依然和他说着选妃宴的话题,君墨离也一一恭敬答了,眼光却并不离开那些茶具,只见他指尖轻动,烹汤、烫盏、投茶、洗茶、注汤一一做来,不急不缓,十分优雅。颜兮月只觉得看他烹茶是一种享受。

半晌,君墨离双手执着一盏青花瓷的茶杯,递给二皇子,那君岳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笑道:“的确清香怡人,不似宫中浓郁,果然是好茶,多得四皇弟妙手烹制。”君墨离也是浅浅一笑:“二皇兄谬赞,这茶叶是父皇每年为母妃从家乡运来的江南新茶,民间俗物自比不得宫中精选的名茶精贵,只是皇兄初尝觉得新鲜罢了。”“父皇对你母妃也是长情,璃妃去了这么些年,这茶却还是年年照常送来。”二皇子把玩这瓷杯,淡淡笑道。

君墨离听得这话,面上见了些惶恐“皇兄多想了,这年年送茶的皇令是母妃还在世时便下的,想是父皇日理万机,忘了这等闲事,这些个奴才们又是唯命是从的,才巴巴地每年送来,臣弟也是觉得这茶是母妃喜爱的,便也每年收了。皇兄若是不喜,便撤了命令,也省得这些奴才们多费劳力。”

听君墨离如此说,二皇子似是满意,笑容加深了几分“那道不必了,不过是些民间之茶,奴才们出宫置办货物的时候捎来也是方便,又可解四皇弟思母之情,无须如此苛责。为兄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也不叨扰了。”二皇子起身等奴才开道,四皇子也忙起身相送。

颜兮月看到此心中略有了些计较,看来这四皇子因为母妃死的早在这宫中地位也不高,这二皇子到是有些轻辱之意,但这四皇子刚刚只面现惶恐,却并无半点受辱的气愤,是不敢表露还是?只是刚刚那树下淡然从容的翩翩君子在皇兄面前却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颜兮月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怎的,心中微微有点空落。

正在颜兮月兀自为俊美的四皇子失落的时候,四皇子已送完了人,回到了桌边。他立在桌边,并不作甚,只是盯着那茶具。阳光正照在他的侧脸上,兮月只见他琥珀般的眸子微微眯了一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伸手便将那壶亲自烹好的茶缓缓倒入一旁的土里,淡淡自语道:“可惜了一壶好茶。”只这一会儿,他放下茶具又恢复了那种温润的神情,负手去了。

等君墨离去的远了,颜兮月才慢慢走出树影,她抬头看了看满树的红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美目里映着阳光,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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