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玉泱踏着一地细碎的朝阳来到陵越隐居的木屋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师父？”

然而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听见往日温和又不失威严的那一声“进来”。

玉泱的心里陡然间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却又强制被压下。不，师父只是一时贪睡没有听见，对，一定是这样！

“师父？！”玉泱提高了声音。但回答他的仍旧是一片令人忐忑的寂静。

玉泱静默许久，终于轻轻推门而入。

陵越倚窗而坐，从玉泱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雪白的长发未束，黯紫繁复的道袍有些随意地披在稍显瘦削的双肩，——似乎与平日无甚区别。

然而玉泱知道，陵越平日是绝不会这样穿戴的。

沉默地站在陵越的身后，呆呆地望着那一抹孤寂的背影，那句“师父，天冷，小心着凉。”便哽在喉中，任他怎样努力也无法说出口。

良久。

玉泱抬步向那个身影走去。

一步、两步……

玉泱有些紧张，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往好处想，可是……他做不到……

终于走到陵越的身前。玉泱含泪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依旧俊朗的容颜。

陵越微微侧着头，露出绝美的侧颜，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唇边带着一抹安静又怅然的微笑，发间落下一缕青丝，精致的眉眼间微微皱起。

而眼角，却悬着一滴迟迟不肯落下的晶莹。

玉泱陡然明白。

——那是陵越的执念。

“徒弟愚笨，为何师尊还不肯成仙？”

“自然是为了他，若是师尊能放下，便早已成仙，何苦等待。”

……

陵越的一生都是为了那人，尽管他早已不在，早已离去，早已成为无法转世的荒魂，他也依旧记得那个人——他的，百里屠苏。

付出仅仅是付出而已，就像是陵越对屠苏那般，不求任何回报，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因为他。

做了那么多事情，陵越没有像少恭那样带着目的而来，而是觉得自己心甘情愿的，只是因为，他所去珍惜的人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陵越所珍惜他，因为他是屠苏，他的……百里屠苏。

一生无悔的信仰，支持他坚持下去的，不过是记忆当中一个个青涩而又干净爽朗的笑脸，还有一个软腻腻的声音掺在一起的“师兄”两个字。

师兄……

这么恍惚了许多年，直到遇见了玉泱，他眉心的一点朱砂，像极了那个人。

他始终是他一辈子难以忘干净的人，始终是陵越一声最放不下的，在他的心里，屠苏的千万句话都夹杂在一声声的‘师兄’之中，他拿不起，却又放不下，一直，直到仙逝为止……

——“你一定要回来。”

陵越这一句话不只是对屠苏所说的，更是对自己所承诺，不管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他的罢……

屠苏，师兄……还想要再看你一眼，师兄还没有陪你走遍万里山河行侠仗义……师兄只是想要再拉过你的手为你束发，还想要再与你一同在满地落花的后山练剑，哪怕是一秒……足矣……

恍如初见，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