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衣正在阵中，独自面对一大群中阴，她双手结印，静守神台清明，那些中阴都在她外面围了一个圈，垂涎欲滴的打量着中心的这个鲜活的生命体。

心里有些颤抖，像是有什么黑暗的东西想要突破躯壳，一直钻进她的意识深处。

林青衣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舌尖血是人体阳气最旺盛的血液。道士术士们做法之时，常常可见他们咬破舌头来逼出热血，以此驱散鬼魂。

林青衣一口舌尖血出，那些中阴们果然后退了一些，但也是远远的觊觎着，并没有离开。

一颗颗鬼头挤挤挨挨的，期盼的向她这里望过来，眼神中的炙热和疯狂不少一分。

那里面……都是她的……三千子弟……

林青衣心神忽然为之一乱。

完了，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做到……毫无破绽。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只要有一丝丝的疏忽，就会让那些中阴们趁虚而入。

林青衣倒了下去，仿若陷落无边无际的深渊。

深渊之底，雪花飘散。

那是寒冷的、亘古的冬天。

小小的她赤着小小的脚，无措的站在冰冷的地上。

十年之前，她才六岁。

深渊底，埋葬着六岁的她自己。

林青衣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在犬戎流寇的刀尖下，惶惑的大哭。

她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很爱哭的孩子。

“妈的，你爹你娘不是皇族吗？怎么连这点子买命钱都不肯出？”匪徒恶狠狠的用犬戎话大骂着，随即有一个汉人谄媚道：“那就再通知他们最后一回，再不送钱来的话，咱们就撕票！反正他们两个女儿都在我们手上。”

水倾城听懂了，吓得只往她身后躲，但是又哪里躲得了。水倾城作为姐姐，原本就比她要大，又被家里人小心伺候着，粉妆玉琢似的一个团子。反观她自己，不过是一根干巴巴的柴禾。

柴禾后面能藏得住团子吗？

“妹、妹妹……”她细声细气的跟水银月商量：“等下他们要叫人过去，你比我小，你先去，行不行？”

水银月再怎么傻再怎么没读过书，也知道等下是要杀人的。她止住了哭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水倾城想是有些着急了，快速的说：“娘和爹都说过，我不能死。好妹子，反正你本身就带了病，怎么治也治不好了，医生说那是胎里带来的寒毒。你从小什么事都听我的，娘也说你要照顾着我要让着我，这次你再让我一次吧？”

“反正，爹娘都说，你本来就是为了我生的啊！”水倾城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时候她口齿反而利落起来了，再不像是当初在家里那样，说一句话要咳嗽好久的样子。

那边匪徒在大声吆喝：“先杀一个臭丫头吧！你们两个，谁先过来？”

“是她——！是她！”水倾城一边大声说，一边使劲把水银月推了出去。

水银月呆呆的，看着那个匪徒狞笑着向自己走过来，像是吓傻了。

一旁的林青衣，淡淡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的水银月，胆小怕事，弱懦无能，体弱多病，又是一副天生薄命的样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她爹她娘也不可能去教她。

那样一个没有见识的木讷的孩子，是怎么做的，才能在匪徒的刀锋下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