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忘了也好。”这句话分不清是在对她说，还是自语而已。

她不语，只将泪滴滴洒在他早已血迹斑驳的衣衫上。

“你看你，若是往后额上眉间留疤了，下一世，我如何能认得出你。”嘴角还有丝丝鲜血不断渗出，他说的一阵风轻云淡。

默默哭出声来，她一直抱住他的手臂半点不曾松开。额上疼，但更疼的却不是额上。。。

“你不要死。。。”眼对眼，鼻抵鼻，她在他唇边耳语。

他苦笑，话语开始断断续续溢出：“我怕。。。要让你失望了。。。”

----------钟离墨、顾影

沧水边，

忘川此时是蓄足了力的，根根琴弦皆华光五彩，浑身散发着丝丝若有似无的戾气。

适才的一下重击，忘川已感受到了点苍剑的威力，因此本着敌强我强的原则，这把古琴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力来护本体。

手握点苍剑的钟离墨，这时的神情明显不大好，抬头低头间，他手中的点苍也是剑气缭绕。人与琴的对峙，怎么看是怎么怪的，但此刻，钟离墨只想快点了结这把传世古琴。

空隙间回首，他的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出。那片结界，是他用梦柯所化，影儿是断然闯不出来的，只是。。。。。。

忘川定睛，之后便带着怒火冲着钟离墨撞来，戾气更甚。来不及多想忙提剑抵挡，怒火浇在剑上，点苍声音喑哑，犹如困兽。

被逼得后退，钟离墨瞅准时机一跃而起，翻腾到忘川背后，收剑时对准琴弦，顺带又是重重一击，削散了琴周的万羽利气。

繁花幻影，忘川突然敛了周身之气，只在空中打着旋，一个接一个的越来越快，不到片刻，只见琴化琴，弦化弦，琴、弦通身火红，似要烧灼起来。

沈言说，除了琴剑俱毁，再无他法，只是能有修为坚持到二灵物双双毁灭的，世上之人怕是无几，而他钟离墨要做的，便是世上之一。

通天的火红将影儿的眼前照亮了，起初，她的心近乎要停止了，以为那是血；慌乱中忙让自己镇定，细看辨别之下，那红似火不似血，这才暂放下心来。

“忘川要毁了。。。。。。钟离墨。。。。。。”踉跄着倒退，其间只一步不稳，便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恍惚。

“不。。。。。。”似发了疯般大喊一声，她踩着裙角挣扎着爬起来，用整个身子当武器撞向那由梦柯所幻出的结界。

反噬将她挡了回来，那力将她打扑在地。大凡天下结界，莫不是你对其使多大力，它便反噬给你多大力，影儿急着出去，使上了浑身的气力，正所谓有因有果，三两下之后，影儿也被自己的保护结给伤得不轻，百合色的衣裙上粘了扑地之后的灰尘和丝丝血迹。

眼睁睁的看着隔着木林的沧水边，簌簌飞叶，有的已着了点点星星的火，一片一片飘在灰蓝的空中，似长明灯飞荡的模样，一下子郁急攻心，血腥在胸内口中散开。

忽然，清越而又尖锐的一声，似哀吼。

几个回合之后，忘川的文弦被斩断，钟离墨染着血的面容更加意气森冷，眉宇间满是杀气，唇边一抹邪笑。文武双弦本相济，是琴身力量之源，此时一弦断，另一弦则危矣，那么忘川琴便会做最后的抵抗，谓之绝唱。

落地，斩断的文弦入土不见，不一会儿，便从地底长出根根触须，泛着金灿灿的光芒，直直的伸向高空，至极目处，泫然下落，缠绕着飞腾着合成一束光柱，金碧辉煌的光芒让钟离墨不得不遮护住眼睛。

他本想趁现在忘川休憩敛神的时候给它最后一击的，无奈点苍斩断文弦，也是损耗了剑身真元，本来缭绕剑身的银色光辉已近微弱的紫红色，因此不得不调息备战。

那光柱在忘川琴顶头，分合成七股。最外侧的两支，顶端向外弯；中间五支，则交互着直下；统统注进了忘川身内。

“不对，刚刚那一声。。。。。。”顾影休整了一会儿之后，又冷不丁地听到了那一声哀吼，便再次顾不得许多，慌慌忙忙用头撞向梦柯结。。。。。。

一道强光闪过，这一次，结界松了，影儿倒向地面，下意识地缓缓抬起手抚上额头，双眉间往上一点，有些黏。。。。。。

她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无奈意识越来越渺茫，“钟离墨，你等我，不要做傻事，我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耳边有轰的一声，钟离墨打斗的手势微停了一下，心中略感不安。此时此刻，他被琴所释放出的戾气所围，无法分身，也无法看清影儿那处的情况。

一直处于劣势的忘川琴，由于刚才钟离墨的突然犹豫，得到了反击的机会。高高的旋起，又重重的直降而下，钟离墨生生受了这一击。眼看着它又要袭来，钟离墨一个翻滚躲到它的身后，紧接着腾空，挥起聚满了银色剑气的点苍，对着那晃眼的金光，直劈下去。。。。。。

摧天崩地的一声，沧水腾起，山林荡平，天地间风云翻滚，沙土漫天。。。。。。

忘川断，点苍折，血迹斑驳的钟离墨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合上了双眼。

影儿被巨大的一声震醒，醒来后满目疮痍。远处地面上的身影，没了稀疏木林的阻隔，在她眼中放大，再放大。。。。。。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几次踩着裙角摔倒在地。

梦柯结界开了，自动打开了。。。。。。

影儿来不及想，为什么这次能够顺利走出，她只想快点到他身边，看着他再笑着告诉她：“影儿，你看，我没有事。”

结界不复存在，要么是施结人自己开解，要么。。。。。。就是施结人。。。。。。危在旦夕。。。。。。

“钟离墨。。。。。。”看着地上血迹斑斑，他的深衣锦袍有几处破损，有几处。。。。。。颜色明显深了几许。

半坐在地上将他抱起，顾影泪眼斑驳，说不了一句话。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粘了血的衣衫，抚上他渗出血的伤口。

直至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虽然带着些冰冷，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为自己拭去滑落的泪，影儿急忙将其握住，破涕为笑：“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钟离墨笑得虚弱，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

“以后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影儿也看着他，皱着鼻子，嗡嗡说着。

影儿握的不紧，他抽出那只手没有花什么力气，渐渐抚上她额间那早已凝固的血印，轻轻摩挲，问得疼惜：“疼吗？”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说着说着就又落下泪来，“那你疼吗？”

在她怀中的头轻轻摇动了一下，钟离墨看着她。

“钟离墨，我们回家好不好。”顾影轻微动了一下，想要起来。

可随即，就是钟离墨闷哼一声，喉咙里不知咽下了什么东西。

影儿看的呆了。。。。。。

“影儿，好好跟濮阳池呆在一块儿。。。。。。”他说。

一股血腥味顺着他的话飘出，影儿嗅到了。

刚刚出来时，并没有被拦住，现在看来。。。。。。

“钟离墨你别说话，有什么等池塘将你治好了再说。”她又红了眼眶。

“还是不要，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要听到你们在一起的消息，”他看着她越发温柔，眉宇间带上了浓浓的哀愁“我怎舍得将你推向别人。。。。。。怎舍得。。。。。。”

“钟离墨你听着，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处。”顾影乱了。

沉寂得可怕，天地间好像只留着她这一句话。

钟离墨神色渐渐恍惚，他怕，便开口：“你将我忘了吧。。。。。。”

“若你死了，我便如你所愿。”舌尖上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沉沉的，似赌气那般。

“既是如此，忘了也好。”这句话分不清是在对她说，还是自语而已。

她不语，只将泪滴滴洒在他早已血迹斑驳的衣衫上。

“你看你，若是往后额上眉间留疤了，下一世，我如何能认得出你。”嘴角还有丝丝鲜血不断渗出，他说的一阵风轻云淡，只是还想哪怕只能再抚摸她一下的那只手，由于无力不得不垂下。

默默哭出声来，她一直抱住他的手臂半点不曾松开。额上疼，但更疼的却不是额上。。。。。。

“你不要死。。。。。。”眼对眼，鼻抵鼻，她在他唇边耳语。

他苦笑，话语开始断断续续溢出：“我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怕，要让你失望了。。。。。。

天地浩大，这句话却弥漫了整片天地。

沈言同越笺赶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看着这儿几乎面目全非的一切，他俩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影儿。。。。。。阿枫。。。。。。”沈言看着呆坐在地上抱着钟离墨的徒弟，心中万般无赖无法诉说。

“少庄主。。。。。。”越笺跪到钟离墨身前，本能的唤着他。

画面定格了好久，影儿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影儿，阿枫代你受此一劫，为师。。。。。。”沈言说不下去了，目光落在影儿怀中的墨色身影身上，不能挪动一寸。

“他凭什么。。。。。。凭什么。。。。。。”顾影低头，细细看着怀中如睡着了般的钟离墨，他的眉目一如从前。墨画的眉，英挺的鼻，刚毅的面容。。。。。。都在，都在。。。。。。

微微俯身，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影儿泪水如注，滴滴都沾上了他的脸颊。

她从未主动吻过他，每次都是他先亲的自己，所以她不知道，原来。。。。。。心会这么痛。

四下寂静，影儿将头浅浅埋进他的颈间，低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