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旧疾复发旧事重提(二)
第十八章 旧疾复发旧事重提(二)

不知什么时辰,抿了抿微微犯干的嘴唇,不悦的略略皱了皱眉头,顾影挣扎着睁开眼,一扭头,便看见伏在床沿的身影。

“钟离墨。。。。。。。。。”艰难的开口,顾影轻轻唤着他。

梦中一般的清音,似似曾相识的琴音一般,缓缓荡入浅眠的钟离墨耳中,让他急切地想要睁开双眼。

“钟离墨。。。。。。。。。”顾影再次虚弱的开口,“你压着我手臂疼了。。。。。。。。。”

这下,钟离墨可彻底的从梦中清醒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醒了!”他看着她,温柔地对她说道。

“我口渴。”顾影哑着声音,虚弱地说。

“来,我先扶你坐起身来。”钟离墨不待影儿回答,便自顾自的连人带被子一起扶起靠在了床帏,然后走到墙角,从炉上的暖壶里为影儿倒了一杯水,又立马回到影儿身边坐下,将水杯送到她的嘴边。

影儿迟迟不张嘴,只是定定的看着钟离墨,一动不动。

“不是口渴吗,怎么不喝?”钟离墨带着笑问。

“钟离墨。。。。。。。。。”

“先喝了水再说,好吗?”钟离墨打断影儿。

微微低头,便够着了他递到唇边的水杯,影儿一下一下抿着杯中略带甜味的清水。

“钟离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那些蝶鸟?”抬起头,影儿淡淡的问着身旁的人。

顾家大厅内,顾彦生与他的夫人正不停地来回踱步,忽而,他大手一挥,雕花木桌上的茶水果品“哐”的几声,悉数落地。

“一群废物,寻了多少时辰了,还没听到半点小姐的消息,都给我接着去寻,就是要翻遍整个翎羽城,也得给我去。”顾彦生一反平日里亲和常态,目光猩红,周身怒气腾腾,吓坏了地上跪着的一干顾府仆人。感受到主子怒气的一行人,唯唯诺诺的飞快退了出去接着寻找。抬起左手揉了揉隐隐犯痛的太阳穴,顾彦生跌坐在身后的八仙椅上。

瞟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一片,又看了看一身疲惫的丈夫,清漪走到墙角的炉火边,拎起炉上暖壶,斟了满满一杯百味,之后走到顾彦生面前,道:“喝了吧,解解乏解解燥。”

接过杯盏,顾彦生一饮而尽,仿若这一杯下去,所有的愁苦便都能散了。看他这幅摸样。清漪动了动嘴角,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把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握杯子的那只手的肩头。他空出的那只手,也回握住她的。。。。。。。。。

“老爷,夫人。。。。。。。。。”沉闷的大厅中突然冒出来两声怯弱的呼唤,顾彦生与清漪一同朝那声音出处望去。

“小姐。。。。。。。。。小姐失踪时,是同钟离家的墨少庄主在一起的。。。。。。。。。”小丫头急急地开口说。

顾彦生“嗖”地从椅子上立起,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清漪见状,前去几步道:“菀月,你且起身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菀月原是影儿的贴身婢女,她和梓绒自打八岁起便跟随影儿。梓绒跟着影儿的时间到今已有近十个年头,二人虽说是主仆,却也情同姐妹的,至于究这感情深得不得了的因由,便要留待后话了;而菀月,却因种种原因,于五年前调到了顾府别处当值。

“那日,小姐和往日一样在顾园桃夭林喂蝴蝶鸟,待蝶鸟食完,小姐便坐在平日里常坐的石凳上看西头矮墙边的日落,还不到一刻钟,桃夭林的蝶鸟都纷纷从树枝头掉落,那景象。。。。。。。。。小姐吓坏了,从石凳上起身一直呆呆站着,神色是奴婢从未见过的木然。突然就听到了桃夭林深处传来的笑声,小姐急忙向那儿奔去,就。。。。。。。。。”菀月吞了吞口水,看着清漪,继续道“就看见墨少庄主靠在一棵桃夭树干上。”

“那之后呢,小姐怎么会不见了?”顾彦生沙哑着声音,忙开口问。

“奴婢不知,小姐让奴婢退下了,说是有些事想单独同墨少庄主谈谈。”菀月跪下身去,慌忙回话。

“好了好了,你且先回去歇息吧。”清漪弯腰扶起菀月,轻柔的对她说。

“不,夫人。奴婢不想睡,奴婢想同众人一道去寻小姐。”在清漪的直视下,菀月坚定地说。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多危险,回去睡吧,寻人的事今夜就交给顾府男子,你若真想寻,也得明儿白天去。”清漪淡笑着解释。

“是,奴婢听夫人的。”行了行礼,菀月退了出去。

走到回廊处时,菀月笑出了声,泪眼中分不清是悲是喜。回想起那天钟离墨对她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多么冷漠,多么无情,自己的喜欢和尊严被他狠狠踏碎,她气愤,但她更气愤的是,自己竟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与他为敌。

顾影,你凭什么就能获得他的垂爱,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唉,这女人如果真的妒忌起来,怨恨起来,实在是少人能敌!

厅中众人皆退,回过身,清漪冲着顾彦生灿然一笑,这一笑吓得顾彦生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不见六魄。

“看来,今晚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去找你旧相识要人了。”清漪随手捞起一个青瓷茶杯把玩着,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彦生。

“夫人,二十年都快过去了,怎的你还这般吃醋。。。。。。。。。”顾彦生沉了沉嗓子。

“吃醋,呵,真是笑话。本夫人我也许久不出府了,正想着哪天出去转转,看来明天正好。”

“。。。。。。。。。夫人。。。。。。。。。”顾彦生不死心地又唤她一声。

“你叫什么叫,喊什么喊,叨什么叨,出去找女儿,找不到今夜就别回房了。”清漪揪着他的领口衣襟一通乱骂,最后直下命令。只是忽地又猛然松手,害得顾彦生差点儿没站住脚,生生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在干什么你不清楚吗?”沈清漪皱眉。

“茕儿的事,我都跟你解释了多少遍了,为什么你老是耿耿于怀呢?”顾彦生有些不满地看着妻子。

“呵,是,我没肚量,那个女人差点儿毁了我毁了我的家,你以为这怨恨这口气是靠你几句解释就能咽下的。”清漪激动的吼完,便负气转身而去,独留顾彦生一人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黯然神伤。

天明,流觞希阁,

“钟离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让我回去,你到底听到没有。。。。。。。。。”顾影冲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咆哮。

浅笑出声,暂搁下手中画笔,钟离墨看着影儿,道:“看来江烬还是有些才学的,这才不过两日,你便能大吼大叫。”说完,又轻笑着拿起画案上的笔,继续低头作画。

此时,他正立在屋内东墙窗户边的文案前,窗户正对一片竹林,林中弯弯曲曲几条碎石子路,又间或点缀三五副石桌石凳。林子左侧是长廊环绕的一方莲池,不过现下只余横折枯叶,走过长廊可以直通大厅;林子右侧则是流水的假山,山后伫立另一处不知名的楼阁。

“我已出门逾二日,爹爹和娘亲肯定担心得紧。”顾影的眉梢袭上点点忧色,连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钟离墨没有即刻理会,又画了几笔才道:“明早我送你回顾园。”说完便不再开口,一心一意画着他的画。

顾影盯着他看了好半会儿,才走到墙角的暖炉旁,从壶里倒了杯水,坐在檀木椅上自顾自地喝起来。喝了第一杯,未觉过瘾,便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等到她正喝着第三杯水的第一口时,钟离墨悠悠的一声“好喝吗?”硬生生让水在她嘴里喉间上蹿下跳,终是一口呛了出来,面红耳赤地不停咳嗽,一双眼则忿忿地盯住要死不活的始作俑者。

听到咳嗽的钟离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影儿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同时还说道:“影儿你也太不让人放心了!”

是谁害得她被水呛住,差点儿呛死的。喉咙难受的影儿只得在心里不停地骂他,顺便用眼神问候他。

“你,你去将,将旁边的窗户打开。。。。。。。。。”艰难地对钟离墨开口,影儿用手指了指桌子旁的窗户。

“这样好受些了么?”站在窗口的钟离墨问。

影儿点点头。

“还影苑的梅花开了!”钟离墨说完便走到影儿的座位前拉她起身,又一同回到窗前。

见到梅花的影儿目光灼灼,双手也不知不觉间扶上了窗台。幽幽闭上双眸,影儿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这颜色、这味道、这阵法,太过熟悉。

“钟离墨,我想去那儿。。。。。。。。。”影儿指着眼前的梅花林,转头对钟离墨开口。钟离墨也看着她,没有答话。刚才他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似乎是很喜欢这园梅花。纵身一跃,钟离墨翻过窗户,利落地落到园中,对着目瞪口呆的影儿伸出双臂,坏坏勾起嘴角,道:“你也翻过来吧,我接住你。”影儿不答话也不动,钟离墨只得又道:“我倒是忘了,你堂堂顾府千金,岂敢做翻窗这。。。。。。。。。”来不及等他叙说完,散发幽幽香气的柔软躯体便落入他的臂弯,她身上好闻的淡淡的味道直扑他鼻尖,让他心旷神怡。

“喂。。。。。。。。。钟离墨,你可以将我放下了。。。。。。。。。”顾影在他怀中脸颊绯红的说。

微微失神的钟离墨此时回过神来,抱着顾影走向梅花林深处,路途中,他低下头在怀中人耳边轻声道:“你一点儿也不重,单薄得紧,不用替我觉得累。”听完这番话的顾影额头三条黑线,心中一遍一遍猜测他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那个。。。。。。。。。钟离墨,你放我下来吧。。。。。。。。。”迟疑了半天,顾影还是觉得应该再试一回,便又开口。

“就快到了,到了自然就放下你。”钟离墨说得理所当然,影儿却无语至极,只得不再说一句话。

待双脚一沾地面,影儿便直奔离她自己最近的一树白梅,拣了一朵花闻了闻,又细细数了数花瓣,最后还蹲下身去摸了摸梅花树干。坐在矮石凳上的钟离墨被她这一连串怪异动作弄得再也坐不住,只得起身走到她身后。问道:“我原以为你是要来赏梅的,这又是在做什么?”影儿转身,“钟离墨,这梅树是谁种下的?”

替她抚了抚肩头的白梅落花,钟离墨苍凉着声音道:“这片林子是我母亲生前种下的。。。。。。。。。”

影儿望向他的脸,而他却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白梅。

“钟离墨,我。。。。。。。。。我不是故意的。。。。。。。。。”看他忧伤,影儿耷拉着脑袋闷闷对他说。钟离墨却在这时冲她好看的一笑,影儿觉得他还真是妖孽得可以。

“这是落雪白梅对不对?”影儿继续问他。钟离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这白梅花一开,不久便会下第一场雪,因此得名落雪;又因此梅花朵纯白,不杂他色,故曰白梅。十五脉花瓣成一朵,一朵双生,朵朵花都可供制茶。钟离墨,我说的可属实?”影儿看向身旁的男子。

钟离墨微微诧异,但很快便又点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影儿走到矮石凳前坐下,才说,“我娘也喜欢种这白梅树来制茶。她说普天之下不过五处有这种梅花,而整个翎羽城只有两处。”

钟离墨也顺道坐在她对面,很认真地听她说。

“你喝过白梅茶么?”影儿说着说着突然没来由的一问。钟离墨愣了一会儿,才说:“没有。”抿嘴而笑,影儿被他的表情弄得心情大好,“真是可惜!”

“当下园中的白梅开得甚好,不如你去采来煮茶。”钟离墨好心建议。

略略皱眉,思忖了片刻,影儿对他道:“也好,一来解解我的无聊,打发打发时间;二来也物尽其用;三来呢,也让你尝尝绝世好茶的味儿。”

“你觉得无聊?”钟离墨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定在石凳子上一般。

“不啊,我才来不过二日,怎会觉得无聊,许是你听错了。。。。。。。。。走吧,不是要采梅么。”影儿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便起身去摘梅花,钟离墨跟在她身后,牵起面前的玄色袍裾,随时候着影儿采下的白色小花。

阴沉的天色,有点儿干冷,凉凉的北风穿过围墙,漫过屋顶,直直的落入白梅林,吹得梅树花叶斑驳,一摇一晃间,依稀能看到两抔身影一前一后渐入深处。

“风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屋去吧。”钟离墨边走边对影儿说。

忽地止步,影儿右手握着朵白梅,回头道:“钟离墨,这点凉你就怕啦?有点吃苦精神好不好。。。。。。。。。”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钟离墨只得紧跟其后,“你若不冷,我便陪你一直摘下去”,他说。

影儿放在白梅花上的手顿了一顿,抿了抿嘴,很快摘下一朵放于左手掌中,又继续向前。。。。。。。。。

两个时辰之后,钟离墨带着影儿回到屋中,将袍中的白梅抖落桌上。

“忙了这么久,只有这一些些。”钟离墨掸了掸面前衣衫,有些失落的跟影儿说。

“呵呵,我娘亲给我爹爹采茶的时候说过了,虽然每朵白梅花都能制茶,但不是每朵都能制成上品的。”影儿喝着茶告诉钟离墨。

“那你采的花。。。。。。。。。”

“当然是能做上品的。”影儿接过钟离墨的话。

搁下茶杯,影儿走到桌旁,“所谓上品,不能是绽放,不能是打苞,不能见花蕊,不能见绿叶,要是欲开未开,欲现未现才好呢。”

微微颔首,随手捞起桌上的一朵小白花,钟离墨定定的看着,几乎痴了。

“将白梅置于摸了蜜的空竹中,搁在透风屋子里,有日光的时候,便晒晒日光;没有日光的时候,就吹风;下雨的时候,一定不能落在地上,免得潮了。每日细细查看,若有一管空竹长了霉,定是要不得了的。待竹管中的白色花瓣透着晶黄的蜜色,就可以拿出来泡茶了,一共三饮,若泡第四次,就要失了起初的味儿了。”影儿数着白梅,低着头说道,“花是双生,定是以双数入竹筒,又是以双数入茶杯的。”

“那我现在就命人准备。”半路回过神来的钟离墨没听清影儿前面的话,只知道她要制茶了,自然而然以为她需要些人手。

“不用了,他们哪里知道,我只告诉你了,走吧。”影儿将白梅摊开放好,顺着钟离墨的话回答。

“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蜜和空竹啊,不是要制茶的么!”影儿白了他一眼,“最好是刚捣下来的蜂蜜和经了风霜雨雪的竹子,这样才好。”

钟离墨笑着摇摇头,在影儿快要踏出房门时问道:“我命人去弄来可好?你暂且休息休息。”

“那。。。。。。。。。。好吧,不过动作要快。”影儿说着说着便走到一把檀木椅前坐下弯腰捏腿,“你快去跟他们说啊。。。。。。。。。”

轻轻地叹一口气,钟离墨出了房间。

满屋子都是刚摘下来的白梅花的香味,花香缭绕在安静的屋中,影儿听得屋外的风声“呜呜”,刚刚钟离墨在的时候,不知是没有,还是她没认真听。

微微有些犯困了,影儿起身,伸了伸懒腰,想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可一沾到床面,便又清醒地睡意全无,钟离墨说她的蝴蝶鸟还会回来,不出下个春天就能回来,会是真的,还是。。。。。。。。。影儿摇了摇头,她宁愿相信她的蝶鸟不会弃她而去。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影儿强令自己休息,先不要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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