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雾远望花间成画(一)
第六章 夜雾远望花间成画(一)

夜晚的一朵一朵盛放,望积如雪;晶莹剔透的清香,轻轻吹着倦风打转儿。

---------千亩卮茜

又是酉时,又是那名蒙着轻白面纱的女子。

几月过去了,濮阳池都只能在长风坊听听她弄琴,自从爷爷离世后,他便一人接管了满堂。至今,满堂里什么都没有变,而出入满堂的人却时时在变。岁月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虽说细心一点看得到,但这细心下来,却又触摸不着,挽留不了。

“蓝衣公子,你又来听曲儿了。”依旧是那红衣小丫头。她坐在桌上,晃荡着双腿,一边磕着桌上盘子里的瓜子一边问濮阳池。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濮阳池淡笑着问她。每每来此都能看到她,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日月明,多半夕,”红衣小丫头蹭地从桌上跳下,“蓝衣哥哥,你很喜欢听姐姐弹琴吗?”

濮阳池看着仰起头问自己的小丫头沉默了,日日至此,他说不清到底是因着那恍如天籁的弦音,还是。六年来刻骨铭心的约定。台上的女子似曾相识,但他却不敢前去问个清楚,这般的雾里看花花里看雾,到让他觉得心中有了着落一般。

长风坊的人渐渐多起来,明夕便也不似刚才清闲。她蹦蹦跳跳地进了屋,来不及等到濮阳池的回答。

一如往昔,宾客满座的时候,也正是琴师云昙弹毕曲子的时候。起身,掸平因坐势而稍有褶皱的青色衣裙,影儿缓缓离去,留下一片经久不息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在目送那一抔清丽的身影离开之后,濮阳池也转身向长风坊的大门走去。和平常一样,绕过几条长街,拐过几处转角,他便来到了栖身的客栈。天边的弯月已现,是轮上弦月,只不过颜色似乎淡得如一汪清水泼洒在暗蓝的底子上。

“少庄主,您确定要去沈家堡吗?”夜川皱眉,担忧地问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

烛光明灭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沉寂了一会儿,一道沉冷的声音响起:“焰引诀的事,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连越笺也不行吗?”夜川试探性地开口问。

冷厉的目光扫过,最后定格在窗外茫茫夜色中。夜川会意,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挥手,示意半跪在地上的人离去,钟离墨不再说一句话,亦再无其他动作。

得令的夜川,毫不犹豫的转身,疾驰而去,消失在钟离庄的寂寂园落。

今晚稍有耽搁,虽天色已晚,但影儿还走在大街上。清清冷冷的长街,只间隔几丈会有一两户仍旧燃着灯卖宵夜的摊位,白腾腾的热气在黑夜中格外显眼。来来往往的路人,皆是疏落,好半会儿才会有一两个匆忙的身影同影儿擦身而过。

师父还是在担心,这就是影儿走在街上时心中所想。忘川琴,既是跟自己有缘,那便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也改变不了的;至于所谓的劫数,现在想来,又是何其空无。是啊,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一切。也都还太早。

天色虽晚,却还未至深眠时分。濮阳池未睡下,他静静地立在房内的窗户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入夜的街市。虽是夏日,可此时的月华黯淡,拂照下来,竟似若有若无。怔怔的正望着出神,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影儿,濮阳池心中想着,便唤出声。他的声音虽不大,可在这寂寂夜中,依然清晰的传入了行走在夜色中的女子耳中。

四下张望,影儿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心里不免疑惑,莫非又是自己听错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她继续向前走。

“影儿。”濮阳池加大了声音,朝着那人的方向喊去。适才的驻足,已让他肯定了就是影儿没错。

停下脚步,顾影便也开口:“请问,是有人在叫我吗?”

如盛放在夜中的一株沉昙花,她的声音幽幽,直直荡进窗边人的心中,濮阳池忘了回答。

顾影见好半会儿也无人回应自己,自嘲的笑了笑-------影儿影儿,天下之大,名唤影儿的,又何止你一人?不再多做停留,她加快了脚步,前方的路,冷冷清清,虽有透过纸窗的斑驳烛光,却依然抵挡不住这满夜的暗,反将其衬托得更加清晰。

“影儿。原来,真的是你!”窗边的濮阳池压着满腔激动与欢愉,向着已走远的身影,缓缓说道。此时,爷爷的话,不经又浮现在他脑海:小池啊,爷爷知道,你一直喜欢影儿那小丫头,也难怪,那丫头惹人怜;那日,是你的归来救了她一命,也许,这便是你和她之间的缘分;爷爷要你明白,有些话不能藏着不说、不能错过时间再说,有些事不能耽搁、不能糊里糊涂地做;有些情,却只能随缘,缘起缘灭,皆因缘字一诀。

濮阳池的心中,莫名地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他是明白人,却又不懂爷爷这番话里有话,不懂,自己心中那起起伏伏。

影儿回到顾府时,顾彦生夫妇已在前厅等候许久了。两人虽坐着,却是稍显不安,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宝贝女儿,顾彦生重重的吁了口气,仿佛自晚饭后就压在心口的那块顽石终于落地了一般。

“影儿,爹爹不给你设定女儿家的规矩,你越发不懂事了,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顾彦生高兴女儿平安归家,却也实实在在被气着了,便不由得在一见到她平安回来之后,就厉声训斥。

“爹爹,师父今日和我探讨了些许琴艺,所以影儿回来晚了,让您忧心了!”见到自己爹爹横眉,顾影连忙跑到他身旁,好言好语地向他解释,眉眼间尽显小女儿家的娇柔,瞬间浇熄了顾彦生眉宇间的怒火。

“可不许再有下一次了!”捏捏女儿小巧的鼻子,顾彦生郑重说道。

“好,影儿保证。”调皮地冲他笑笑,影儿立马偏头,对着立在一旁的雪女、梓绒眨眼。

“影儿,沈师父。”清漪也走到这对父女近旁,欲言又止地看向影儿。

“娘亲,师父说影儿司琴益精,可堪大任。”敛了些许笑意,影儿回望着清漪。

点了点头,清漪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不早了,去睡吧。”

“那。爹爹娘亲,影儿先回屋了。”微微欠身,之后,影儿便径直穿过前厅向后院走去,身后跟着梓绒。

“老爷,夫人,雪女也退下了。”白衣女子施礼,待顾彦生点头点头默许后,便向外走去。清漪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都下去吧!”环视了一周之后,顾彦生略带疲惫的下了命令。厅内的一干仆人便悉数退了出去,偌大的前厅,只余此夫妻二人。

清漪上前一步,伸手拉住顾彦生,道:“走吧,我们赏着夜色回去。”

顾彦生没有回话,只反握住妻子的手,率先迈开步子,领着她走出前厅,淡淡的笑意点缀在他眉间,即使是夜色弥漫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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