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曲，弦中音，画中人

-----顾影

夜色如水，弯月朦胧，桃夭林中的一百来只蝴蝶鸟此时都已经敛起蝶羽，卧在树叶中休憩了。顾园中一派宁静，独留园中一处房屋，屋内透出的淡淡的光，照亮着如墨黑夜。

“小绒，你也早些退下休息吧。”顾影低着头，一边擦拭着古琴，一边对正在收拾床铺的梓绒说道。

“是，小姐，待我给您拾掇好就去。”梓绒笑着扭头看向影儿，“小姐许久不曾碰过这琴了，只说是为表小姐代为看管，为何今晚将它拿出来？”

轻轻叹了口气，顾影停下拭琴的动作，才幽幽开口“我也不知道。”

“好了小姐，您快过来睡下吧。”梓绒说着说着，便轻手轻脚走到自家小姐身侧，探头探脑。

“小绒你做什么呢？”顾影抬起头来问她。

“素日里梓绒不曾见过小姐这般沉默，为何今晚自拿了这把古琴，就笑也不愿意笑了？”梓绒静静地看着顾影。

“你快去睡了，快去睡了。”影儿推着梓绒出门，“谁说我不笑了，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影儿继续推梓绒出门，“爹爹和娘亲说过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能整天都大大咧咧的。”

“那。奴婢退下了，小姐早些歇着吧！”梓绒被推至门口时，微微躬了躬身，对影儿说道。

“小绒，以后就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不准再称我小姐了，也不许唤你自己奴婢，我不是早对你说过的吗，小心我生气。”顾影假装一本正经。

“是是是，小绒知道了，下次不敢了，影儿。”梓绒笑着离开了。

合上门，影儿再度回到古琴前，呆呆的看着，模糊的过往，此刻便都明晰起来，不愿多想，影儿慢慢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头顶的天黑不透似的，总也褪不了暗蓝的底子，月光在开窗的一刹那悉数倾斜进屋，就着淡淡月华，黑夜中浮动的尘埃依稀可见。若说是满月成环，炽而不灼，浓而不艳，静而不滞，那今夜的一弯素月，虽不若满月入境，却也惹人遐思无限。

忘川琴，忘川情，渡忘川，人长叹，等彼岸。影儿不懂，娘亲本是将忘川琴交付霁洛表姐的，为何霁洛表姐又在三年之后转交给自己，还对自己说了这段琴语。小时见娘亲抚琴，自己总会从旁偷看，每每听得如痴如醉时，娘亲便会揪出自己，告诫说切不可告诉你爹爹，影儿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答应过后便缠着娘亲要学琴，无奈之下，这才成就了今日的琴师云昙，可即便是为人叹服的一代琴师，影儿也从没亲自用忘川琴弹奏过曲子。

“不多想了，谈一曲就去睡吧。”影儿自言自语。敞开着窗，第三次来到古琴边，顾影提了提裙角坐下，抚了抚琴弦。

忘川琴属古琴当中的瑶琴，凡是七根弦，一曰文，一曰武，余下五根则是外按金木水火土，内按宫商角徵羽排列。琴取梧桐中断做成，其树必高三丈三尺，截为三段，上段声音太清，下段声音太浊，只有中段，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择其中段，浸在水中七十二日，择吉日良时，凿成乐器。只不过与一般瑶琴相比，忘川琴的琴木是成百上千年岁的鸢尾梧，大致削斫之后，便浸于寒泉水中七十二日，如此后，又用百花相裹五日，然后开凿，遂成此琴。

“明妃思，如来泪，春又来，人已去，莲花落，成零乱。”影儿记得自己还是多年前听白爷爷说过如来明妃的故事呢，不知为何现在，脑海里突然现了这首曲子。

“少庄主，属下办事不力，叶奕的人在林中发现我们的行踪了。”越笺弯腰，头低得老底，夜色中声音满载愧疚与不甘。

“通知下去，翎羽城东，兵分四路！”暗夜中的双眸紧了紧，马上沉着声音下达命令。

“是，属下这就去办！”不再敢有一丝怠慢，越笺从屋顶上飞身而下，没入了茫茫夜色中。

屋顶上独留的一抔身影，索性矮身坐在了屋顶，隔着淡淡的夜色，一轮弯月照拂在他周身，将他一侧的轮廓显现。坐了一会儿，沉思却被屋顶下屋中透过瓦棱透过夜色的琴声打断。揭开自己面前的一块屋瓦，月华与烛光交错间，他看到了一名抚琴的女子，如神仙般动人。

听了多久，直到夜风乍起，吹动屋前的桃夭林窸窣作响，吹停了琴音。屋中的月华已移，烛光渐稀，盖好瓦片，他依旧久久未曾离去，直到越笺再次现身，禀告他说：“少庄主，这下，叶奕可有得忙了！我们回府吧。”

听完属下的报告，他扯起嘴角，道：“东西都送到了？”

“是。”越笺回答的干脆。

习习凉风，主仆二人飞身下屋顶，走向桃夭林深处，消失在顾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