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告别
第2章 告别

每年夏天播放最频繁的新闻就是某某同学在护城河游泳,不幸溺水身亡;某某某建筑工人舍身跳入河中救下13岁女童后命丧河中。每当看到这些新闻的时候,杨春丽总是要对着一旁正低着头聊微信的苏溪淳淳教诲,普口婆心。溪溪啊,你游泳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到水深的地方,还有你记着千万别狗刨式,又难看还不安全....而苏溪正快速的飞转手指,在键盘上按下给张妍的信息:春丽姑娘又在同情心泛滥了,但是她难道不知道,我压根不会游泳。

而今年播放最频繁的新闻是,全球气温回暖,并且各个国家已经出现了有人被热死的惨烈后果。

后羿要是还在的话,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这个更年期似得太阳一弓箭射下来。那就阿弥陀佛了,绝对没人再喊热了。世界一片安详。

这天从早上十点开始就已经有了明显的白热化趋势,苏溪立马走到张妍跟前拉住她的手,因为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张妍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她穿着短裙的双腿。然后苏溪在意的是,所有人看见了之后都会坏笑的凑在对方耳朵上说,你看苏溪的朋友,真不害臊。但三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那个不知道害臊的女人叫做张妍。就像是别人骂一个垃圾桶真脏的时候,你恰好站在旁边,于是大家都会说,你看那个女人旁边的垃圾桶,真脏。一样让人难受。

操场上挤满了等待照毕业照的毕业生,用苏溪的话来说,一群被屠夫剃的骨头都不剩的乳猪,在终于有一天要逃离魔爪的时候,还必须强颜欢笑聚在一起合个影,好给自己曾经被虐待的身体和心灵得到永恒的见证。

王彦拿着两罐可乐碰了碰苏溪的胳膊,刺骨的冰凉从她的胳膊迅速舒展开来传递到心脏。一旁的张妍迅速拿过可乐,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苏溪看着她的脖子里的物体上翻下翻,不禁满眼不解与不可思议。她喉咙里上翻下翻的是什么东西?王彦转过头看了一眼张妍的喉咙,刷的一下脸蛋又潮红了一片,然后故作镇定的说,奥,大概是喉结吧。苏溪更加睁大了双眼,不由得再一次质问,亲爱的,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但是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就立刻发现,她是多此一举了。只见一些可乐洒在了张妍的手指上,她不紧不慢的抬起手,用嘴含了下十指关节那里,然后抬起头满足的看着苏溪跟王彦,毫不客气的,打了个饱嗝......

苏溪在一旁瞄着这一系列动作,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哎呦~”。

苏溪跟张妍在一起三年,早都已经习惯了她总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张妍曾经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穿着裙子,却硬是把一条腿搭在凳子上,估计没有人看不见她那条发紫的红色内裤。她周一升国旗的时候跟一个男生表白,结果硬是把人家衣服生生扯了下来,害的光着身子的男生差点没在祖国的五星红旗下面哭出来。但是苏溪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丫头竟然长了男人才会有的奇怪东西,她在想,要是有一天早上起床发现张妍在对着镜子刮她的青色胡渣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吧。但是她却同情的看了眼一旁安安静静的王彦,以后真有的受了。

张妍记得一年前自己仰起头喝可乐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大大的类似喉结的东西,但在她看来,这个东西只要不影响她吃饭喝水说话,她都觉得无所谓。她知道最起码苏溪是不会笑话她的,而王彦也不会,她相信他,重要的是,她喜欢他。从她一星期前在聚会上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他。所以她觉得就算喜欢是单方面的,她也不在乎。

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每次看见周围的人笑话自己的时候也会嘲笑苏溪时,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些人。她不在乎比人怎么看自己,可她去总是害怕苏溪会远离自己,讨厌自己。但是当她问苏溪,如果有一天她让苏溪丢脸了,她还会要她吗?苏溪当时在看一本杂志,抬起头平静的说,你哪天没让我丢脸,你让我登上了学校的红人榜,在没杀了你之前,我是不会扔了你的。虽然没有眼泛泪光,信誓旦旦,但是她能感受到,这个跟自己相处了三年,同吃同睡,一起逃课一起打架的闺蜜,是所有人里最不会嫌弃自己的。所以她珍惜苏溪,珍惜她们的友谊,就像珍惜她妈妈去世前留给她的玩偶小熊一样的尽心尽力。

至于王彦,张妍不想去证明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这样没心没肺的自己,苏溪跟她说过,别把说着喜欢你的男人太当回事,因为你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不会把你当回事。苏溪的追求者太多了,而她总能处理的很稳妥,小说里那些情敌之间大打出手或是让苏溪成为学校女生的公敌这些情节都从没发生过。所以感情方面,张妍是最相信苏溪的,甚至崇拜,更或者是膜拜。张妍记得,三年前开学第一天,苏溪迟到了,那个油光满面的中年女人不耐烦的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位置,然后继续讲她的辉煌历史。苏溪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座位,然后走上讲台拿起粉笔,重重的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巨大的名字。转过身对着一旁表情扭曲的女人说,老师,开学第一天,大家要听的并不是你所谓的残留历史,这对于我们来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折磨。还有,我是迟到了,但不代表我就不是这个班的一员,如果您一定要这种态度对待一个原本想要认真听课尊师重道的无辜孩子,那您等于是扼杀了她的前进动力。而且我不保证今后您的课会出现怎样的突发...事件....话毕,看向底下满目吃惊的同学,意气风发的说,大家好,我叫苏溪,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大家有什么帮助都可以找我。然后径直朝着最后排的座位走去。张妍看着苏溪风一样优美的身子从自己身边一阵风走过,她觉得这个女生真不简单。当天下午,她就被和张妍安排在了一个宿舍,上下铺。于是便成了很好的姐妹、张妍最喜欢挤在苏溪的床上,她硕大的体格总会占据床子的一大半,苏溪总是埋怨她,你再挤一下信不信我现在就拿菜刀把你的肉一坨一坨割下来喂猪!每当这个时候,张妍总是撇着嘴大幅度的更紧的抱住苏溪,然后架子床就会发出不堪重力的咯吱声,于是床子每隔三分钟就会咯吱咯吱的响,宿舍的其他女生总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床上紧紧拥抱住的两个人。

张妍觉得苏溪就是上天赐给她的,苏溪的追求者光学校就是一大把,只有在排长龙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是龙的传人。而唯一和苏溪进进出出勾肩搭背的人就只有张妍,也只有张妍能承受的起每天无数男生发射扫雷一样将眼神定在对苏溪动手动脚还不会被扇耳光的张妍身上。苏溪曾经问过张妍,你说,咱们开学的时候学姐们都毕业了,她们肯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张妍记得自己当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只是喝了口可乐,拍拍彼此肩膀说了声再见,然后大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三年后的今天,比从前更暖的阳光,跟从前相同的场面,然后这次在喝下了可乐后,张妍却再也不愿说出那句再见。她始终坚信,也可以说是预感,她觉得她跟苏溪之间没到解散的时候,而且很难有解散的时候,她总有预感,她们未来还有无数的纠葛在等着她们。而这种强烈的感觉,苏溪也同样拥有。

张妍抬起头对苏溪说,苏宝贝,我们就这么毕业了啊?

苏溪喝了一口可乐,她说:你也可以选择留下。

教学楼上空适时的响起了熟悉聒噪的铃声,像是盘旋在天空的乌鸦,悲戚的鸣叫着。

张妍喝下最后一口可乐,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天的升旗台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满脸通红,这是夏天特有的印证。尤其是在这个四十度的天气里,穿背心都热的冒烟,何况是不合身且难看丑陋的校服。所有人一脸嫌弃又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滑稽的让人心疼。苏溪记得,每年拍毕业照都是这个样子,所有人在烈日下面站队,由于天气太过灼热,满脸汗水滴答的向下淌,每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升旗台底下因汗水浸透了衬衣而露出了白色内衣的女老师慷慨激昂的样子,像是黄河边上给纤夫喊口号的工头,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大声对着对面满目痛苦的学生说,都笑一下,我数一二三,大家喊茄子!

苏溪对一旁正准备掀起裙子的张妍说,咱们就像一群即将死亡的人在照遗体相,如果你不希望这个遗像上出现你难看的内裤,你就继续你的动作。

张妍快速的放下双手,悲壮的看着台阶下义愤填膺的老师们。三年校园生活,她们就像是一群争相过河的鸭子,有刚学会踱步的,又不停摔跤的,有一路顺风的,也有站于河中央嘲笑身后同伴的,但相同的是,她们同样的飞溅一身河水,水花像泪水一般落在脸上,流进心里。却依旧满面泪水横冲直撞。

照相机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苏溪对张妍说,亲爱的,我刚刚吃了你的酱肘子,为你的体重着想,也为我的胃着想。张妍一瞬间面部狰狞,照相机“咔嚓”,定格,所有人一哄而散,张妍的“美照”也被永远留存。苏溪噗嗤一声笑了,并且快速用手捂住了耳朵,消失在人群里。身后是张妍庞大的嘶吼声:苏溪!我要撕碎了你!

每个人都回宿舍搬走三年来让她们废寝忘食的习题和课外书。然后看着对面或是上下铺,从前用枕头砸过自己,用语言攻击自己的人儿,也已不见了身影。多年以后,谁还会记得自己曾经一起抢零食,抢电脑,抢玩具的人儿,他们长什么样,如今又身在何方。

这一天里,很多人哭了又哭,很多人笑了又笑,很多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学校里梧桐树每年都有新长出来的叶子,就像每年都有新的同学带着懵懂来到这里一样,她们在新的树叶下乘凉,嬉戏,打闹。苏溪记得她跟张妍在这颗梧桐树下度过了很多个白昼,倾诉了无穷无尽的秘密,如今她俩也忘了都说过什么,但大树依然替她们保留,并且永远不会被揭露。

有人曾经说过,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可苏溪是个讨厌分离的人,很小的时候,妈妈跟奶奶吵架,她亲眼看着一手带大自己的奶奶在自己眼皮底下挥刀自杀,而她却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奶奶绝望的眼神直到现在依旧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从来不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当然除了张妍。所以她经常半夜梦见奶奶站在自己面前哭,每一次被吓醒的时候,张妍总是无比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一遍遍的安慰她,紧紧的抱着她。

苏溪不知道如果没有了张妍,她会怎么办,她依赖性太强。但她有强烈的预感,她跟张妍,不会分开,反而会经历更多,不是预知,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促使她可以放心的接受她的好。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