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并没有大肆的狂下,偶而飘落的几片雪花,像预示着寒冷的到来。
楚绽静特意为段轻烟添了件冬衣,所以,回去的更加晚些,走在路上,夜幕已经正式拉下,冷风猎猎,吹舞着两人衣袂飘荡。
段轻烟低垂眼睑,看着楚绽静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坚强有力,充满温暖,如果一辈子都被这双手牢牢的握在手里,那一定会很幸福。现在她终于明白,箫传羽那样的知情达理的淑女,凌惜艳那样心高气傲的名媛,为何都会心系于他,只因,他待任何人,都是真心实意,就算对方是个疯子,他也一样掏出真心。
世上,最可贵的便是真心!
段轻烟微妙的心思,楚绽静丝毫无觉,只是像往常一样,径自拉着他往郊外的小屋走去,仰望暗淡下来的天色,温声问:“莲儿怕吗?”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清脆的回答,像小孩对大人的依赖。也是她内心真实的心声。
楚绽静温馨一笑,握紧段轻烟毫无温度的手,说:“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郊外,花鸟为伴,山水相依,只有我的陪伴,莲儿可会寂寞,可会愿意?”这一直是他向往的生活,只是心中‘伊人非人’,如果莲儿注定是他要背负着的责任,那么,他就负责到底,就此隐世,再不涉足江湖。
段轻烟静静看着楚绽静毫无激情的双眸,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于他,只是责任。心,仿佛是被掏空的感觉,没有感觉。所以,她继续装傻,露出迷茫的神情,然后,却问出一句很惊心的话来:“只有我们吗?我也想要和传羽姐姐在一起。”
仿佛伤口裂开了般,楚绽静痛得表情有些扭曲,突然听到‘她’的名字,像是被电击到般,整个人浑身一颤,一阵沉默,他失神的拉着段轻烟继续往前走去,四肢突然不受控制的冰冷起来……
路边,突然横出一人挡住去路。
楚绽静下意识的将段轻烟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来人,淡淡唤出他的名字:“胡记秋。”
胡记秋像猎人般眼光,瞄向楚绽静身后的段轻烟,其来意不言而喻:“我只要你身后的那个人。”
段轻烟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楚绽静身后。
楚绽静有些恼怒的看着胡记秋:“莲儿都被你们逼疯了,你还不肯放过她?”
嘿嘿一阵冷笑,胡记秋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段轻烟说:“莲儿?我可没有问你要什么莲儿,我要的,只是你身后那个女子。”显然,就算他依然不知道段轻烟到底是什么人,却已经明白,她绝非是史云断府上的莲儿。
段轻烟明显一震,只是躲在楚绽静身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常。
楚绽静也有些意外,只听胡记秋又说:“先前你护着她,只因她与董如之有情份,如今她既然不是莲儿,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又何苦自揽麻烦。今日就算我不找她,江湖中人多的是人不会放过她的;你护得了她一次,还护得了她生生世世。据我所知,望祈门首席大弟子楚绽静喜欢的人应该是凤都的娇凤箫传羽才对,那么,你可愿为这样一个麻烦之人纠缠一生。她有那样一个秘密在身,除非她死,否则今生都难安宁。楚绽静,你想吗?你要揽这个天大的麻烦在身吗?”虽然残忍,却句句属实。
段轻烟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前所未有的疲惫,贪痴慎怨似乎永远是江湖纷争的引线。无奈,她一个不慎就是跌进了这个yu望交缠的漩涡里面……
经历灭门的楚绽静,其实最向往是平静,胡秋记的一番话,他不是不知道,可是道义当前,令他毫不犹豫的抽出手中宝剑指向他,凛然无畏:“我知道她不是莲儿,我也知道我绝不可能看着一个弱女子陷入危险而不管。所以,你想带走她,就必须折断我手中的剑。”剑如斯人,剑在人在,剑断人亡,他是以死捍卫段轻烟。
段轻烟心中再次掀起汹涌的巨浪,看着楚绽静其实很削瘦的背影,寒风中,是那么的坚固。然,这样的坚固,是经历了多少才有今天的固若城墙。
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失去执爱,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却从未失去心中的那片良知。真正的侠者,不是你武功有多么的高强,不是你名声有多么的响亮,也不是你权利有多么的至高,而是无论你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会毫不犹豫的做出正义的决定。
闻言,胡记秋脸色沉了下来:“楚绽静,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当日沩水之战,我只是不想以多欺少。”
楚绽静微微一笑说:“我当然知道,盘山隐客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当日沩水岸边,前辈只是保存实力,好等着我们两败惧伤坐收渔利对吧。”
平淡的语,认真的讽刺,令胡记秋恼羞成怒,双掌微措,风一阵攻向楚绽静。
楚绽剑举剑相迎,宝剑银光如虹,鸣如龙吟,抖出的剑花瞬息将胡记秋笼罩其中。
剑影重重,掌风霍霍,一时胜负难解。两人过招,身形手法快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然,段轻烟却奇迹般能清清楚楚的看清二人的动作,她知道,这是自己暗中练习天雨针的结果,纵然,毫无武功根底,眼力却是非一般人能比。片刻观望,聪明如她,已然分析出谁占上风。
楚绽静虽然剑法精深绝妙,却终究难以敌过胡记秋内力深厚。近身相搏,剑法更加难以施展。一招被制,处处受陷,手中宝剑更被胡记秋刚铁般的手紧紧夹住,再无法施展。
胡记秋冷冷一笑,右手紧握楚绽静宝剑利刃,左手出掌向楚绽静心口拍去。这一击,力逾千金,誓要将之毙命。
掌风扫过,突然见一袭青影猝然飘来,轻飘如忽,却是段轻烟奋不顾身扑了过来。胡记秋大吃一惊,情急中掌力微偏,内力忙敛,还是伤到了段轻烟,背心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虽然,胡记秋收敛内力,段轻烟还是不好受,她只觉整个内脏似乎都在震动,移了位般,身形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楚绽静的怀中,口中一片腥甜,她却隐忍不发。
楚绽静更是大惊,失声惊呼:“莲儿。”此时方知,原来她是真的‘傻’了,只有傻子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
段轻烟抬头,眼神清澈,却虚若无比,说:“别管我,走。”
“不。”楚绽静摇头,“我不会一个人走的。”说完,他将段轻烟轻轻放倒在地,再次迎向胡记秋。
无力救人,徙然送死,然,楚绽静依旧义无反顾。无数次中掌,数处筋骨错位,他无动于衷,无数次跌倒,处处伤痕累累,他再次爬起。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迹,空手迎向胡记秋。
‘砰’双掌相迎,像两座山相撞。只是,是山与顽石的相撞。
胡记秋稳如泰山,楚绽静频临崩裂。
“跟我拼内力,你只有死路……”胡记秋得意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瞪大的双眼,已经毫无焦距,他最后的记忆是,段轻烟虚弱却很可怕的声音:“你虽然猜到我并不是莲儿,却并不知道我也会杀人吧。用天雨针杀人!”
楚绽静看着‘扑通’倒地的胡记秋,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抬头看向同样缓缓站起身的段轻烟,没有任何质疑,只有满腔的关心:“你没事吧。”
段轻烟平静的站稳身形,眼神透过他望向遥远的天际,突然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很喜欢自由吧?”
雪突然就漫天的下了起来,飘飘扬扬,像一场纯白色的葬礼,又像祥世的白莲初开,带着萧瑟的壮观,染遍整个兆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