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边,沩水连绵。两岸湖景随船摇曳而逝,寒风凌厉而缠mian。
江湖奇人无数,谁能踏水如飞?谁能如燕穿棱?
飞湘子凌惜艳就能。
三起三落,下一时刻便已踏入箫湘船内落岸,轻如柳叶,无丝毫声息。
然,船内之人却立即警觉。箫传羽猛然惊疑,脸色变得紧张起来,她说:“是惜艳回来了。”
闻言,楚绽静腾的起身,脸色同样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来人是一名非常强大而可怕的敌人。唯有段轻烟,早已经躺在屋内一的暖榻之上安心沉睡,即使睡着,她依旧紧紧抱着那幅‘云飘雨织图’,仿佛,那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凌惜艳素颜冷漠,淡薄的表情仿佛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踏入船舱看见箫传羽端坐于桌前,淡淡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语声微顿,神色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有陌生人在船上。”
箫传羽神色不变,看了眼绣床上睡得香甜的段轻烟,轻声说:“是我今天碰巧救的一个小姑娘,叫莲儿,家人全部被坏人所害,如今……只剩她一人,我便暂时留她在船上了。”
“你又多管闲事?”虽然不满,却无过多责怪,随手为自己倒了杯水,仰首一口饮尽。
“姐姐回凤都了?”
“嗯。”
“凤都一切可好?”
“在我眼里,百年都是那一副老样子,不会有什么变化。”冷淡的而平板的声音,突然有一丝的起伏,别眼看向朦胧的沩水,极轻声的问:“你……可想回凤都?”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一问,箫传羽微微一怔,随即柔声回道:“在传羽心里,最亲的人只有姐姐,凤都只是养我之地,并无多留恋。可姐姐不同……”无须多言,却胜过任何动听的真言。
凌惜艳眨了眨微湿的眼眶,声音却依旧平淡无波:“夜深了,早些睡吧。”说完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段轻烟,起身的脚步忽然顿住,转而走向段轻烟落榻软床。如果她回头,就会看到箫传羽蓦然绷紧的表情,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看着段轻烟怀中抱着的‘云飘雨织图’脸色有一瞬的凝重,“你把‘云飘雨织图’送给这个毫无关系的女子了。”
闻言,箫传羽微微松了口气,简短的回答:“是。”
蓦然回首,有些怒气的瞪了眼低头不语的箫传羽,语气更加冰冷:“随便你,反正那是你自己的东西。”
“我只觉得这位姑娘与诸葛前辈有缘,她能看得懂这幅图。”
“她能看懂?”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凌惜艳笑得短促,“呵,真是见鬼了,我们姐妹研究三年都看不出,她能……”声音蓦然而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幅图上零乱却显真章的针法,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般,再说不出话来。
“难以置信吧。”箫传羽微微柔笑,看向沉睡中的段轻烟,“虽然她绣出来的东西,真的很难看,更甚至根本就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来。可是,我只能说,她落针,真的是针针见血。”玉手一指,她语声严肃起来,“如果这幅图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她每落一针,其实都是一个穴位,而且,还是致命的死穴。这——就是天雨针。”
“真是见鬼了。”接受事实后的凌惜艳,有些莫名的吐出一句话,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姐姐刚从凤都回来,也该早休息才是。”直至此刻,箫传羽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看着凌惜艳将要离开的背影,语声平静的说道。
“姐姐,我口渴了。”段轻烟朦胧艺语般的一句话,有着让人心惊胆颤的力量。
箫传羽整个身体蓦然僵住,表情不太自然的看向同样因为段轻烟的声音而转回身来的凌惜艳,温声哄道:“莲儿乖,先睡下,姐姐马上送水过来。”
“真是麻烦。”冷冷丢下这句话,凌惜艳再次转身。然,段轻烟下一句话,像是一条捆金绳般硬是将她拉了回来。
“不要,我要绽静哥哥给我倒水喝。”
就仿佛是晴空万里的天际里划下的一道巨雷,轰的一声,电闪雷鸣,打破了黎明前夕的所有宁静。
凌惜艳蓦然转身,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
楚绽静从厚厚的棉被里出来,平静的迎向凌惜艳凌厉的眼神。
箫传羽插身两人中间,焦急为难之情尽显于颜。
段轻烟一脸天真无邪,充满好奇的凝视着他们三人。
复杂的对峙,混乱的场面。
凌惜艳推开挡在中间的箫传羽,冰冷的眼神射向床前之人,一字一顿,充满复杂的恨意:“楚—绽—静!”随即,手中白凌犹如毒蛇吐信凌厉的卷向楚绽静,速度之快,宛如一道耀眼的白光。
段轻烟仿佛被眼前的情景吓傻掉般,睁大着双眼,透露着意外的复杂表情。下一刻,她被楚绽静旋身带开,堪堪躲过去的瞬间,只听‘轰隆隆’像什么坍塌的声音,回头,只见刚刚还躺在上面的牙床,此刻,已成一堆废墟。
凌惜艳手中白凌所到之处,有着巨大的毁灭力量,短短片刻,原本雅致干凈的房间,瞬间便成了像是刚被残酷的战场洗礼过的废墟,一片狼藉。
缭乱的白凌漫天飞舞,纠缠环绕,凌惜艳手抖白凌,像一个优美的舞者,漂亮的动作,却带着巨大的杀力。
楚绽静旧伤在身,又要时时护着只会添乱的段轻烟,不免处处碰壁,好几次险象环生,均被箫传羽解救下来。
凌惜艳撤回被箫传羽挡下的白凌,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寒声质问:“传羽,你就这样护着他?你忘了爹娘是死在谁的手上了吗?”
箫传羽脸色黯然,垂首低语:“传羽没有忘记,又怎敢忘记,养恩大如天啊。”再抬首,清亮的水眸盈满水气,眼神却清明而坚定,“可是,楚绽静也同样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如果今日他誓要找姐姐寻仇,传羽也一样,誓死维护姐姐。只因,当年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连仇恨,也是一场天大的错误。死者已去,生者,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在离我而去。”
说者情真意切,听着思绪翻涌。良久,凌惜艳像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般,无力的放下玉手,淡淡的说:“你们走吧,永远都不要现出现在我们面前。”
楚绽静眼神复杂的回首望向箫传羽最后一眼,同时,箫传羽也在回望着他。
再同时,凌惜艳眼神复杂的望了两人一眼,仿佛隐藏着深沉的痛苦,最后,她轻轻的捌开了眼。
再再同时,段轻烟充满好奇的眼神来回在三人身上来来去去,却是一脸迷茫天真,像是有个复杂的问题困扰着她似的。
黎明,踏出船舱的那一刻,迎来的是寒彻心骨的冷风。然,真正冷的却是心。
楚绽静带着段轻烟缓缓下船,想回头却未回头。
船上,是箫传羽充满深情的凝视与凌惜艳淡薄的眼神。
他们都知道,这次的离别,将是永别。
茫茫沩水,别无绝期。
凤都双凤,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