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怡乐逢变 劫
002 怡乐逢变 劫

怡乐村丧失了安乐,它被无情的山贼烧杀成一片人间地狱。热烈的鲜血几乎积流成河;幼童的哭喊凄惨的传遍整个山谷;人,连绵不断的倒在血泊之中。

恐慌的呐喊声在刀光剑影中挣扎而出:

娘,救我啊。

快逃,不要回头。

不要杀我。

救命……

每一声都是短暂的,生命里的最后呐喊,甚至根本就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句子,而人,却已经永远的倒了下去。

冷风送出的是充满血腥的空气,红光映满晚霞,但是,今日的晚霞却不是自身的红,而是由无数的鲜血染红的。特别的红,前所未有的红。

烧杀,仍在继续……

鲜血,仍然奔流……

逃,没命的逃,希望就在未知的前方。

看向身后渐渐逼近的人群,轻烟布满冷汗的手扶着方才因救自己而受了创伤的怀亲,毅然的说:往山上逃。

身后为首追来的男子赫然是那个被轻烟用计夹断了手臂的凶恶男子,他挥刀当其首冲,誓不甘休的紧追不舍,口中恶狠狠的吼着:你们逃不掉的,不杀你们,难泄我李灞断臂之恨。

他身后是两名近三十岁的男子与七八名年轻娄兵,他们冷漠的脸上布满血腥的戾气,手持兵刃,紧跟在李灞身后。

他们身后,是无数的尸体,从怡乐村一直横陈下去,就像是一条以尸体铺洒而成的大道,恐怖的,森然的,壮烈的,也是惨烈的。然而,那些屠村的恶魔仍旧没有停手的迹象,像是想要把这里毁的寸草不留。惨呼声淡了,刀剑声远了,冷风中,尽是腥浓的血气。

前方,并不是希望,而是一片断崖,断崖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急流,一泄千里的水速仿佛是横铺地面的瀑布,水声响彻惊心。

怀亲轻拭掉嘴角溢出的血迹,虚弱的说:“姐,我们终于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他淡然平静的笑意,仿佛脚下并不是令人可以断命的悬崖,而是通往天堂的大道,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轻烟看着急流断崖,湍急的水势撞击在冰冷的石罅上,生出白沫般万千水花,冷气翻腾直上,迷离了她清澈的双眼,她轻声说:“姐姐没用,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保护你。”

“姐,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是男人,应该是怀亲保护姐姐才对。更何况,只要是跟姐姐在一起,不论天堂地狱,怀亲都一样的无惧。”挺拔的少年,最真诚的心声。远处的杀喊声已经迫近跟前,可是,他不在乎。

轻烟带着悲伤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无限的凄凉,翻天的不甘。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他们真的就这样死去?她看着已经追至跟前的李灞等人,突然拉起怀亲的手冲向幕雾里隐约而出软轿。

轻烟带着怀亲跪倒在软轿前,诚声求道:求公子施发善心,救救我们姐弟二人。

抬轿的两名蓝衣少童,顿住脚步,犹豫的看向轿中玉面少年。

玉面少年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身后追来的李灞等人,已经有几个男子迫不及待的冲上前来欲擒住段轻烟向老大邀功请赏。玉面少年眼神微微一凛,也没见他怎么出手,那几名想抓住段轻烟的男子,手刚触及到段轻烟衣衫,几个人突然就是一阵抽搐,仿佛被凭空而下的雷电击到了般,然后脸上表情一片迷茫且浑身僵硬的往边上断崖走去,直到双足踩空跌落深崖才霍然清醒,半空中传来惨裂的惊呼声,回音旋荡,久久未绝。

段轻烟段怀亲只觉得惊心触目的恐惧,心头颤抖莫名。

李灞等人见状,看着眼前的玉面公子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怪物般,彼此起伏在同一时间的颤抖惊呼声:

迷宗城主!

单无信!

摄魂大法!

单无信平静无波的眼眸直直看着跪在身前的姐弟二人,对于他们身后那一群虎视眈眈像狼一样的盗匪视若无睹,只是很轻的声音,像是从风中送出一样的问:“救你们?凭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淡淡瞟了眼李灞十几人一眼,又说:“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就要与万恶为首的东误,舍集,李灞三恶为敌,好像不值得吧。”

然而,李灞东误等人仅仅是知道来人是谁就已经萌生了怯意,可见迷宗城主四个字所代表的是多么可怕多么强势的意思,只要迷宗城主想救人,谁敢阻拦,确切的说,他们谁拦得住?

轻烟闻言心中凉意突起,仿佛整个躯体里的温度都被这个无情的世界给抽走了。她还未来得及答话,单无信看着段轻烟又自顾自开口:“如果你是个美女,我救了你们,你还可以用身体来报答。可惜,你不是美女,就算你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报恩,我也不希罕。所以,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要自己救你。”

轻烟突然觉得自己手腕忽然一紧,紧得生疼。那是段怀亲握着自己的手用力过度的原因。那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愤怒,那是一个男人在保护不了自己最在乎的女人该有的巨痛,那是他情绪难言的一种表达方式。段怀亲拉着姐姐站起身来,幽深的眼眸里有着不容屈服的倔强,他说:“姐,我们不求他。”

轻烟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是一个自嘲又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她说:“如此,看来我是自取其辱了,也幸亏,我并不漂亮,否则,就真真正正是自取其辱了。”她看向怀亲,为他缕了缕他被急风吹得篷乱的头发,轻声答应道:“好,姐不再求任何人了。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好!

在急流翻腾的百丈断崖下,在数十名杀人恶魔的刀口下,在冷血无情的迷宗城主面前,在冷风急送吹得他们肌肤欲裂的情况下。他们姐弟二人相互凝视微微的笑着,发自内心的笑着,他们笑得像两个天真的小孩,他们手拉手,另一手尾指相勾,拇指相印,轻而郑重的齐声宣誓:天堂地狱,永不分离。说完,他们突然毫不犹豫的齐齐跳下百丈断崖,像两只受伤的庞然巨鸟,凄凉而完美的飘然跌落崖底,清亮的水花响声后,一切又归于寂静。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只不过是一个悲怆而完美的幻觉。

迷宗城主看着决然跳落断崖的两姐弟,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似震惊意外,又似动容佩服。只是,那一瞬间过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像一个陌生的路人一样继续由几名轿童抬着软桥前行。

李灞回过神来,愤怒的奔向崖边,看着淘淘大浪不弱于沧海的急流,他左手轻抚着已是残废掉的左臂咒骂:就这么死掉真是便宜了那他们。

漏尽寒风的破庙里,跳跃的火光‘劈啪劈啪’的响着,是万籁幽静夜里唯的一响声。

脏乱如乞丐的一样的高挺少年,斜靠在破庙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名沉睡如莲的十六七岁少女,少女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在金红火光的映射下,像是一朵盛开的金莲,世间难喻美丽惊人的容颜,只是这张脸是毫无生气的,就仿佛那少年抱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如果不是那少女突然轻微的颤动了下长长的睫毛,轻烟真的以为对面那个少年怀里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少女如梦话般的轻声问: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我的所人是不会死,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慕容所赋抱着慕容所人的手臂紧了紧,心痛的说着谎话。

而慕容所人似乎相信了哥哥的话,嘴角微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突然很轻声的说:我喜欢哥哥为我雕的小木人。

好,你听话,好好睡觉,明天天一亮,哥哥就带代去看大夫。现在哥哥帮你雕小木人给你。说完,慕容所赋将怀中的少女斜靠在自己像避风港岸一样的胸膛里,又为她拉好披在身上的那件已经很破旧的衣服,这才开始动作细弱的雕小木人,每动一下小刀,他都会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怀中少女,生怕动作过大会吵到她。极其维护的关爱,极其象征的保护,极其感人无私的爱。

轻烟隔着渐渐微弱下去的火光看着对面那对感情深厚逾海比金的兄妹,眼神渐渐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气。仅仅是几天前,自己和怀亲也是如此这般的亲昵无间,相依为命,就算整个世界突然轰隆隆塌陷了,只要他们是在一起的,他们就不在乎。

那天跳下断崖之后,他们一直都紧紧的拉着对方不放,都想着就是死,也一定要在一起。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被急流冲散了,当自己醒来之后,怀亲已经音影全完,她沿着那条急流不眠不休整整找了三天,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她失魂落魄的像一具幽灵一样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最后,就在这个破庙里碰到了这一对情况同样和自己一样很糟糕的兄妹,那个人的妹妹,看样子,恐怕是命不久矣吧。想到这里,轻烟不由得一声感慨的叹息。

慕容所赋闻声突然狠狠的瞪向轻烟,眼神里的寒光仿佛是严厉的指责,仿佛是指责轻烟那一声叹息会吵到他怀中沉睡的妹妹一样。见轻烟眼神一颤,更为安静下来,他这才收回目光,又温柔的看着怀里的慕容所人好一会儿,才开始以极轻微的动作雕刻手中那个已经有模有样的小木人。

天亮的时候,整整睡了一夜的慕容所人突然醒来,缥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哥,我好像看见爹和娘了,他们在叫我呢?

轻烟闻言惊异的看向慕容所人,她知道那代表什么。那代表着这个世上可能是独天第一的美女已经是在死亡线的边缘徘徊了。那是只有临近死亡才会经常产生的幻觉,就如当年自己的母亲一样。

慕容所赋闻言,手中紧紧握着的雕好的小木人本想等她醒来送给她的,突然就掉落在肮乱的地上了,像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突然间就这么掉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捡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他怔了会儿,突然抱起慕容所人发疯般的往外跑去,一边像欺骗自己一样的安慰着说: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去看大夫,去看逆鳞城最好的褚大夫。

轻烟缓缓起身捡起地上那个少年刻了一整夜的小木人,精细的手工,平滑的雕模,仿佛是神工天斧錾刻而成的小木人,活脱脱正是那个少年怀中的绝美少女——慕容所人。小木人上面深深的刻着一个笔力宏厚的‘人’字,轻烟想起来那名少年的一直叫自己的妹妹所人。想必就是他妹妹的名字吧。

轻烟看着他们流入人潮街道的背影,神志有些恍惚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与怀亲的另外一个真实版本。看着他们,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与怀亲。相同的命格,相同的孤独,同样是相依为命的人,又同样的要失去他……

命运,这就是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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