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如燃烧着的火光一般艳丽的颜色用金线绣着各色祥瑞图案,皇甫倾岚看一眼嫁衣,就知道这是天工坊花了上百绣娘用了一个月时间织就的,那金线都并非是寻常金线而是天蚕丝浸在滚沸的金水中半年才染成的,嫁衣的布料更是皇家贡品中也难得一见的珍品。皇甫倾岚暗自算了算,就这一声嫁衣,便已是万金之术。
不由得唇畔微勾,嗤笑道:“这般招摇,也不知是白家的意思,还是南宫世伯的意思。”
橙衣侍婢在旁低声道:“是白二小姐的意思。”
皇甫倾岚道:“不过是续弦而已。”
橙衣侍婢道:“就因为如此,不过是续弦,才要如此招摇,以显得白二小姐是受南宫家主重视的,南宫家主也不反对。”
“就算是利益婚姻,有人乐意为它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南宫老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君尘接了一句话,看见影寒空从后院出来,心知影寒空急着回来先去了自己那儿,忍不住唇角勾起,浅浅一笑,对皇甫倾岚说了句“稍后再说”之后,朝影寒空走过去。
皇甫倾岚看着君尘不自知的微快脚步,摇头叹了口气。
君尘走过去,“你回来迟了。”
影寒空道:“不迟。”
“嗳?”
一指正厅,一对新人还未步入,“没错过他们拜天地。”影寒空淡淡的道。
君尘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忽道:“白兄呢?”
就算白宇本质上并不是来祝贺南宫家主大婚的,但成婚当日躲着不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风落门固然不是什么大门派能够与五大世家相比拟,失礼于人前的事还是十分忌讳的。
影寒空道:“门中生变,他先回去了。”
君尘道:“何事,为何我不知道?”
影寒空稍稍停了一下。
君尘蓦然冷笑一声,“风落门两堂两苑,你我白兄三任皆在外,门中生变,只可能是血堂堂主,以白兄的武功对付血堂堂主自保足以,但若要胜还是有些勉强。门中之人,除了门主之外,只有你的武功稳胜血堂堂主,而门主召白兄回去,必然是门主自己受了伤,不召我是因为我武功是咱们四人之中最低的,不召你回去……门主终究还是提防着你的。”
影寒空并不在意,只道:“随他提防。”
君尘幽幽一笑,“你不在乎这些,门主可在乎的很。”
影寒空道:“我无意他门主的位子。”
“我相信,可门主信么……”尾音融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中,君尘微微吓了一下,本能的就往影寒空身上躲了躲,等知道是吉时到了回过神的时候,她正依偎在影寒空身边,极为亲昵。
她扭了扭身子,就要躲开,反被影寒空一把攥住,君尘狠力就要抽手。
影寒空低声道:“别动。”
君尘就不动了,影寒空握的虽然松,但却绝不会被自己挣脱——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向自己说明,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也绝不会放手。
正厅内,主持婚礼的人在喊——
“一拜天地!”
影寒空低声道:“师父授我影剑的时候曾告诉过我,影剑是挚情之剑。”
君尘扬眉看着他,“如何?”
影寒空道:“挚情之剑,非挚情之人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影剑与众生蝼蚁剑、碧空剑为当世江湖三柄足堪称神的宝剑,碧空剑失传数年,终生蝼蚁也被人封藏,惟有影剑流于江湖。我持影剑多年,却一直不知道为何影剑足堪称神。”影寒空没有注意到,在他提到终生蝼蚁剑的时候,君尘眉目间寒光一闪而过。
一个素来寡言的人突然说出这么多的话,饶是君尘知影寒空甚深也微微怔了一下。
影寒空继续道:“有些话,三年前我就该说了。”
“二拜高堂”
君尘心念一动,低声问:“什么话。”
影寒空道:“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君尘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轻轻一触,随即撤开,君尘道:“有的话,你何时何地都可以说,我何时何地都可以听,而还有一些话,三年前说给我听,我会听,现在说给我听,我就不会听了……影,”君尘声音压得极低,“你知我身份,就该懂我的无奈,我狠不下心拒绝你,可我又不能不拒绝你……说了,你我都不好过。”
莫名的,君尘唇畔还有些笑意,影寒空却觉得她像是哭了。
“夫妻对拜。”
影寒空摸索着手心里不属于自己的柔软手腕,声音低沉却带着掷地有声的坚决,“无关时间,无关身份,君尘,我许你一个不离不弃,相携白首。”
君尘猛地合住眼,压住将要涌出的泪水,
明明早有准备,明明知道他说出这话自己是要拒绝的,可是当君尘听到影寒空的许诺时,竟然无法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欢喜——她毕竟是爱着他的,爱着这个神色冷漠,寡言少语,有着自己的坚毅果决,铮铮傲骨的男人,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也许她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将自己的爱恋写在眉间心上,她是将今生的痴恋都刻在了骨子里,无论生死,无论生在何方,无论是什么身份,她唯一爱的都只会是他。
许久之后,君尘睁眼,一片波澜不惊,“前尘已是往事,再提也不过是旧事,来日之事尚未可知,你许诺的起,我却应承不起。”
影寒空似乎是猜得到她的回答,也是波澜不惊的道:“你有一生的时间去看自己是否应承的起。”
“不必一生,这世间世事翻转不过刹那。”君尘断然道。
很久之后,君尘想起曾经的这句话,恨不得回到过去自己一巴掌打醒自己——世事翻转不过刹那——可知那一刹那,就是生,就是死,就是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影寒空不说话了,握着君尘手腕的手却也没有松开,不是他说不过君尘,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和君尘为此争执。他的患得患失,只因为她的反复无常,一旦明了君尘的心思,影寒空就不会再有片刻的迷茫。
君尘侧头不去看影寒空,目光四下游移,忽然,对上一双妩媚如三月春水的眼睛,她一惊,混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就成了防备的姿势。
那双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
君尘回以一个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神,
那双妩媚如三月春水的眼睛微微一弯,如月牙儿般动人,比那双眼睛更动人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张妩媚与清绝相融合在一起的脸,柳眉朱唇似乎含着无尽的情义,就算是君尘,也无法否认,那人有着一张绝美的脸。
正是影寒空的师姐,白二小姐的长姐,南离洛顾青首徒——白卓霜。
君尘正欲别开眼,忽见皇甫倾岚在旁,不由得皱眉,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提醒道:“别离她太近。”
皇甫倾岚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比起白卓霜的妩媚清绝多了一份傲然之意,她暗中冲君尘示意无碍,端着杯酒对白卓霜笑道:“倾岚恭贺白姑娘嫁妹之喜。”
白姑娘……嫁妹……
皇甫倾岚言辞不失礼的点出白卓霜这般大的岁数还是待字闺中,说得好听是“白家大小姐眼界高”,说的不好听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白卓霜自负绝色,闻言,眼波流转让人看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只笑道:“多谢三小姐。”
皇甫倾岚微微点头,正欲说话,南宫家主已经端着杯酒过来。
“倾岚,你哥也舍得让你千里奔波。”南宫家主笑着道。
皇甫倾岚柔柔一笑,道:“世伯大婚,不巧家兄闭关未出,只好倾岚自己来了,还望世伯莫要嫌弃倾岚年轻不懂事才好。”
南宫家主笑道:“怎会。”
皇甫倾岚倒了杯酒,道:“倾岚敬世伯。”
南宫家主接过,一饮而尽。
皇甫倾岚薄唇微动,语音除南宫家主外再无一人可以听到,“一柸之土未干,三尺之孤犹在,南宫世伯也觉得衣不如旧人不如新么。”
南宫家主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悲痛,很快就化在了笑容中,搁下酒杯。
“记得数年前,世伯带着夫人到皇甫世家来,夫人曾给倾岚一枚流云墨玉,倾岚视若珍宝,今日便给世伯,当做是倾岚自己的一点儿心意,还望世伯莫要介意。”皇甫倾岚微微一笑,“稍后,倾岚便派人送给世伯。”
南宫家主迟疑了一会儿,道:“稍后,摇曳阁。”
皇甫倾岚一笑,提高了声音,“倾岚不胜酒力,先去吹吹风,醒醒酒,还望世伯见谅。”
南宫家主道:“无妨。”
皇甫倾岚给君尘一个挑眉得意的眼神,走出去。
一柸之土未干,三尺之孤犹在。
南宫世家不过半年前新办的南宫家主夫人的葬礼,当时皇甫倾岚也曾来过,她是亲眼看到南宫家主满目悲痛的模样的,那种肝肠寸断的伤不是演戏就能演出来的,何况南宫夫人温柔知礼,为南宫家主养育一子一女,且南宫家主多少年来不曾有过妾室,由此可知,南宫家主有多不想看到这一场婚礼。
皇甫倾岚送玉是假,联合南宫世家对付白家是真。
谁让白卓霜伤了皇甫倾岚最重要的人呢,皇甫家的三小姐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而是斤斤计较脾气还不怎么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