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尘是被皇甫倾岚给吵醒的。
或者说是被皇甫倾岚的箫声给吵醒的——就算皇甫倾岚的箫声如幽似怨,绕梁三日,犹有余音,但搅了君尘的一场好梦也别指望君尘能给皇甫倾岚一个好脸色,皇甫倾岚也不恼,好整以暇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君尘洗漱完。
不一刻,君尘洗漱过黑着脸出来,“你得偿所愿了,就哪来的回哪儿去。”
皇甫倾岚手中把玩着一柄青竹为骨,天蚕丝织锦为扇面的折扇,配着她一身玉色罗裙也不让人觉得别扭,反而别有一份娇憨美艳。这世上,总有些人,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无疑皇甫倾岚就是其中之一。
“我也想回去,不过是旧事未了。”
念及皇甫倾岚的婚事,君尘不自觉的就放软了口气,“明日,定然给你个交代。”
皇甫倾岚淡淡的笑,“他若是不过分,我由着他一点儿也无妨,可南宫家主大婚,他带着一个青楼女子来此,这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她微微停了一下,“还不是所有人,毕竟我与他的婚事,现在还未宣之于众。自然,一旦宣之于众我皇甫倾岚就成了江湖最大的笑话。我呢,对成为江湖武林最大的笑话,不是那么热衷,所以,夕颜之事,我容不得她。”
君尘看着那个微微浅笑的女孩子,她名言生动的脸上隐约还可以看得到少女的柔软稚气,但说话行事,就算是等闲的老江湖也比不上。
“你不止是为了这个吧,以皇甫世家和北堂世家的声望,以北堂世家家主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头脑,就算婚事公诸于众,江湖人提起今日之事,也只会是皇甫三小姐国色天香,北堂少主为其一改以往行事。”没有一个世家子弟会为了青楼女子而得罪和自己同为名门世族的妻子,以及妻子的亲族。少年时荒唐,不过是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世家大族的子弟游走江湖,私底下可以斗鸡走马顽劣不堪,但若是人前,必然是俗世翩翩佳公子,风度学识修养,各个不能落于人后。
皇甫倾岚嗤笑,折扇轻摇。
君尘自然明白她笑容中多得是不屑一顾,北堂世家位列五大世家之末,皇甫世家则是五大世家之首,皇甫倾岚与北堂习凛的婚约,本就是一场借着风花雪月来掩盖的氏族交易,莫说是皇甫倾岚不屑一顾,北堂习凛也未必见得有多上心。
君尘忽然忆起一事,道:“然儿曾于大柳镇,向我出手。”
皇甫倾岚道:“可知道是何人指使?”
君尘道:“然儿只说自己手下出了叛徒,她借我之手除了一批人,想必那批人就是然儿手下的叛徒也就是受人指使要杀我的人。当时,影和白宇都在,然儿……然儿借机靠近我,对我说了四个字。”
提到然儿的“借机”,饶是君尘也微微有些羞赧。
皇甫倾岚心中暗自思索杀人的人,他们要杀的是风落门的雪苑苑主还是皇甫世家的皇甫二小姐,倒也没有注意到君尘片刻的羞赧,没有听到君尘继续说话的声音,她问道:“哪四个字?”
君尘道:“天上之草。”
皇甫倾岚微微思索了一下,道:“天上之草,天字上边加一个草字……天上,天上者,夫也,夫字上边加一个草字,是芙蓉的‘芙’字。”她转目问君尘,“与你结缘的人之中,可有什么人名中带着‘芙’字,或是居住的地方有芙蓉……”
话音未落,君尘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皇甫倾岚急道:“你怎么了?”
君尘半晌没有开口,许久之后,才道:“影的师姐,南离派首徒,白卓霜所居之地,名为芙蓉城,因城中芙蓉花开的冠绝天下而得此名,后因战乱,易名为锦城。”
君尘眼中明晃晃的杀意皇甫倾岚实在是无法忽视,但她却并不知道君尘与白卓霜,到底有何恩怨。
似乎是知道皇甫倾岚的疑惑,君尘哑着嗓子道:“他……你该知道的,当初的他并没有内力反噬无法自抑这个毛病……白卓霜师承南离洛顾青,学得一手极高的制香之术,他内力不亚于当世任何高手,但……但毒香无孔不入……一味‘阑珊’,他为了护我……”君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阑珊’之毒,你自是知晓的……”
尾音的呢喃喝着石桌碎裂的声音,混合着前院的鞭炮声,融成一个似哭似笑的尖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