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你以为你是谁?
10你以为你是谁?

走出学校时,天渐黑了,轰隆的雷鸣咋响,雨点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落得毫无章法,却硕大紧密。

冰冷而疼痛的感觉,从头、肩上漫延开来,头发紧紧的沾在一起,衣服便也紧紧的贴着她的肌肤。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她快步向前方走着。

马路上的车辆交织往来,一束束明亮的车光交叠而过,雨密密的从空中甩落,在灯光中像是压错韵脚的诗,错别有致。

走到一扇黑色的门前,她推门而入,甩下那扇富丽的堂皇。

有女佣拿伞迎了出来,在雨中的步子甚是轻快,“请问小姐找谁?”

女佣将华美的蕾丝伞遮到她头上,声音温柔有礼。

全身早已湿透,睫毛上的雨水迷湿了她的眼眸,“洛千年。”

这三个字即使在雨中仍显清脆,像是破裂了雨的低沉,清脆中有些淡漠的清凉。

犹是被训练的面面得体的女佣也有些犹疑,平日里没几个女生来洛氏这样的门第来找洛二少,而他的性格也向来古怪不好捉摸,对于这样算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她没了主见,却也不敢太失礼,便说道:“小姐先随我来,我去请二少。”

洁净的纯色地板上落下几滩水渍,虽换了鞋子,但是衣服上的雨水却不断下落。地板太澄净,隐隐可以窥见她的狼狈。

洛千年优雅的楼梯上走下,位置太高,仿佛要把灯光都压低了。他似笑非笑的面容中透露出一种探寻,目光中的戏谑仍那样张扬。他一步步向下走来,艳红的地毯从楼梯的上展下,却又铺成了他的背景。这种狂妄的张扬,似那团倪红如焰的地毯。

她僵直的站在那里,仰头望着他。脸颊上的雨水擦落了,却又被发梢上的雨水沾湿。那双美艳绝伦的眸子散出灼灼的愤怒,“洛千年,你怎么可以那么过分?”

从女佣们早已退下,空旷的客厅只剩她和他。

华丽而富丽的装饰,在此刻的灯光下泛出幽深清冷的光。

洛千年浅笑着下楼,然后从她身旁走过,悠然的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的问:“怎样过分?”

她的衣物尽湿,唇色泛出紫色的倔强,“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让楚殇弥去洛氏工作又算什么?”

她走到沙发旁,低头俯视他慵懒而惬意的表情。

她发梢上的雨水从空际划过一个悠长的弧线,滴落到他的手上。

洛千年从容的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将手上的雨水拭去,勾起的唇角携带了几分揶揄,“那要怎么办?你觉得呢,怎样才算不过分?毁掉楚家,这样做不过分,对吗?”

这样的争执,带有几分荒谬的意味。不论是她,还是他,都从不是纯良的人,现在才开始论彼此的罪过,太过淡薄。

似乎在他的嘲讽中,她的情绪渐渐的平静,目光的怒火渐渐的退却,身体仍冰凉的僵硬,“洛千年,放过楚殇弥,你已经赢了,没必要再去刁难了啊。”

眉角轻扬,似乎听到了一个冷到极致的笑话,洛千年眼眸中出现了冰凉的笑意,他长臂一扬,修长的指尖扣住她削瘦的下巴,“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那你告诉我怎么做是放过他,不让他去洛氏工作?”

指尖下嫩滑的肌肤透出冰冷的凉意,雨水的痕迹尚在,湿湿的。

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样纯净的17岁仍呆在自己的澄澈中,还不懂这个世故的社会,梦想其实是怎么样的不堪一击。所谓的尊严,在生命面前又是怎样的不堪,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让自己一直单纯。

他虽出身优渥,却也看过太多的人间冷暖。因为从小立志做一个富甲一方的商人,所以那些单纯和天真在尚未成形之际,已经被他扼杀。他的世界,不需要童话。

现在在另一个身上,发现那些被他丢弃的东西,好笑之余,似乎是另一种触动。

他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的眸子,她的漂亮一直不是秘密,无需太多点缀的华丽,所以他对她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漂亮而不讨喜的女人”上。无论是顾稔岂还是东方冥,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他自然不会多加干涉。然而,他对她的不满,就那么无端端的生了出来,不知因为她的挑衅,或是什么。

而现在,这样近的距离,近的可以触到彼此的呼吸。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端详这双眸子。沾在轻薄如扇的睫毛上水花,在灯光在泛出炫美的光芒,悲戚与纯净在黑如碳墨的瞳孔中缓缓溢出,将这双杏核眸衬得更加夺目。

“即使是他需要工作,也不需要你的施舍。”眸子更加璀璨,语调却不自觉地放缓。

单纯的人不是没有,单纯天真却执着的人确实不多见。

洛千年指尖的力道加大,看到痛楚滑上她的眼眸才缓缓放松,“蒲勿念,你是楚殇弥的谁,你又凭什么以为他不需要?”

捷径不是谁都有的,而捷径更不是无偿的,它可能意味着放弃,不论是放弃梦想,还是尊严。没有那场午餐是免费的……

去洛氏上班,无论是积累经验还是向高层攀爬都是一个捷径。不容否认,却从心底排斥这样的结论。

“蒲勿念,自以为是的是你,你又以为你凭什么可以干涉别人的决定?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洛千年眸中的嘲讽终究不再加以掩饰,赤裸裸的流溢。

勿念的身体僵住,目光中的怒火浅浅褪去,目光开始浑浊,“洛千年,你以为你又是谁?”

蒲勿念用力推开他的身体,指尖上的雨水沾湿了他的白色衬衫。

他的指甲划过她的下巴,烙下一道赤红的印记,灼热的痛像是燃烧了什么。

顾不得下巴上的痛,勿念转身走开,步伐错乱不堪,脚下的水渍随着步子的纷乱在地毯上。尴尬,这样的尴尬是被别人刺穿心事的无奈。她凭什么一再干涉楚殇弥的决定,她有什么资格义愤填膺,心中的那份自责和愧疚,真的是简单的责任推给洛千年就可以减轻的吗?

目光在错落的步伐间,终究恍惚了神色。她的身子轻微的颤动,发梢上的雨水仍不间断的淌下,却感受不到冰冷。眼睛无意中闭合,任眼皮合上了流离的光芒,她像是跌入了一场难以逃脱的黑暗。

洛千年平静的望着蒲勿念像一根飘飞的羽毛般晕倒在地上。白净修长的指尖有几分波动,望着晕倒在红地毯上的蒲勿念,目光沉下几许。良久,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将她抱上楼。

她的面颊绯红,长长的睫毛仍是湿润的,倔强的卷起优美的弧度。她全身上下都是湿的,而皮肤却滚烫不堪。这样的滚烫的温度及冰凉的湿度,在洛千年的掌中交错。

他横抱着她上楼,她裙摆在空中甩动,裙摆上不少的水珠在空中划个痕迹,便稳稳落到他的裤子上。

他低头,她似乎是睡了,但是并不安详,眉毛微微的蹙起,脸上的妆花了,再加上脸色苍白,原本精致的脸此刻却并不美。他勾起唇角,揶揄直达眼底。

客房并没有落锁,他一推,红褐色的门板便开了。他将她丢在床上,便走出客房,对女佣吩咐道:“把她的衣服换了,去请医生。”

管家穿过走廊,手里拿着一套干净如新的睡衣,“二少爷您先去泡个热水澡,再换上衣服吧,你看衣服都湿了,不要感冒了。”

洛千年点点头,他的衣服上沾了许多雨水,现在呈现出半湿状态,衣服料子紧贴着皮肤,着实不舒服。他接过衣服,走上楼去。

阶梯走到一半的地方,他转过身,黑色的刘海儿扫过眼睛,他的目光略扫了一眼红褐色的门,便落到了管家身上,“查一下蒲勿念家的电话,告诉她家人她现在在我们这儿,如果方便让她家人来接人。”

话说的虽然客气,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的逐客令。

管家低头答一声,“哎,这就去。少爷早点休息。”

天未亮,窗外的灯光洒在米黄色的窗帘上,落下斑驳的光斑。勿念睁开眼睛,慵懒的躺着床上,目光落在窗帘上,映着窗外的灯光,大抵可以看出窗帘的色泽,却不真切。

口里觉得干涩,舌头一弯,舌苔都是干燥的。她抬起头,右手撑着床,坐起身。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目光扫过房间,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她摸索着打开台灯。鹅黄色的灯光透过柱形的灯筒,淡淡的,不刺眼,柔柔的光线洒了一圈,范围并不广。

勿念借着这束微光,穿好地上摆放整齐的拖鞋。洛家她不熟,饮水机的位置,她不知道,也不可能在半夜里劳烦他家的女佣。于是,稍作思考,便走下楼去。

楼梯上的灯是开着的,灯光仍是浅浅淡淡的,挂在墙上,不算刺眼,阶梯却照的清晰。

勿念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向楼下走去,也许因为太晚了,客厅里静的让人心慌。她一步一步踩在阶梯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虽然发过烧,身子毕竟年轻,吃点药睡一觉病便就好了。

客厅很大,错落的摆放了许多奢侈品,到处都呈现出一种金光闪闪的错觉,却并不庸俗。饮水机的位置,摆的虽不显眼,却也不隐蔽。勿念的目光扫过客厅,稳稳的落在饮水机上,拿起桌子上摆放的透明玻璃杯,接满水。

也许因为吃了药,刚才睡的太安稳了。此时,竟然不觉得困。勿念放下水杯,坐在沙发上,怔怔的发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人理不清,自己究竟是对是错。很多事情,在自己不在意的时候,总会为自己找千万个借口开脱,而意识到自己错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退路。

清晨,洛千年下楼的时候,便看到蒲勿念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沙发上。家里的佣人已经帮她盖了一条花色繁杂的绒毯,她的头有一半缩在米黄色的绒毯中,睡的正沉。

洛千年餐厅的凳子上,靠在椅背上,微侧着头,用目光示意管家。

“昨天晚上打蒲小姐家电话,没人接,并且昨晚雨下的太大,您又睡了,我就贸然让蒲小姐住下了。”管家低声回答着,声音比平时放小了几个分贝。

女佣已经将早点从厨房中端出,规整的摆放在洛千年面前,同样低声道:“二少爷,蒲小姐还没醒,她的那份儿我放厨房里温着。”

洛千年一挑眉,望望沙发上影影绰绰的身子,点点头,端起餐桌上温热的牛奶,低头喝了一口。敛下的眼睑,收好了眸中的情绪。

蒲勿念睁开眼睛时,胳膊有几分酸楚,本有几分睡眼惺忪的迷蒙,却在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时,硬生生的清醒了。

洛千年,握着杯子,食指敲打着瓶壁,嘴角漫开一个饱含揶揄的笑,清清淡淡的。

女佣见洛千年并没有开口,便引着蒲勿念去洗手间洗漱。

等她换好衣服以后,洛千年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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