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注意到隔壁的厢房有亮光,我走过月亮门,看到是苏嬷嬷的房间,心里疑惑,这么晚了,苏嬷嬷还没歇息吗?推开了门,却看到苏嬷嬷正点着蜡烛在做刺绣。
心下惊讶不已,脱口而出:“苏嬷嬷,您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她见是我,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都显了出来,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奶奶,道:“白天没有时间做这个,趁着现在冬天没到,多做几付绢子,不然到了冬天一冷了就不想动。”
我走上去,细细地看她手中的绣花。针脚精细,接缝严密,很难想象苏嬷嬷这样一个老人,在这样微弱的烛光下,竟能作出如此精细的活儿。
我又是惊又是叹:“苏嬷嬷,您这是何必呢?这种活让我们来做就好了。”
“不碍事的,这些活又不难。”她笑笑,平日见惯了苏嬷嬷对宫女严厉的一面,这般慈祥可亲的她却是让我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坐着,用胳膊支着脑袋,忽然想起一件困扰了我很久的事情,问:“苏嬷嬷,旖儿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她放下手中的刺绣,和蔼地看着我。
“奴婢想知道,当日选宫女,为何您选择了我?”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期待答案,可又有些害怕。苏嬷嬷看着我笑了,她微微地眯起眼,似乎在回忆当日的事情,然后缓缓道:“其实选择宫女是一个过程,并不是在那一天就决定了的。”
我听得愣愣的,是一个过程?苏嬷嬷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很是亲切:“在此之前,太后并没有要新宫女的想法。后来小太监把今年进宫的人的名册子送来,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你出身自普通人家。”
我心里凉了凉,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个秘密,或者,至少说,没让太后起疑心。因为以我的出身是不可能可以进宫的。
苏嬷嬷看我一脸的担忧和恐惧,安慰道:“我们也曾经疑心过,为何你能进宫,所以干脆把你调到身边,好看着你。”
一番话,我的心已经犹如冰窖,竟是这个原因,太后一开始让我来她身边,竟然是要监视我?而当时的我,却茫然不觉。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原因。”苏嬷嬷沉吟了下,继续说道,“此前我去你们那里看过,恰巧看到你在照顾另一个小宫女,那时候第二天就是选宫女的正式日子,而你却能把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太后喜欢心善的人。”
这番说法后,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那晚上蕊儿发烧,那情况下确实我不能弃她不顾。可见这宫里,点点滴滴都会落在他人眼里,很可能一个不留神的举动,就会导致难以预料的结果。
“您为何能如此坦白的告诉我,既然您觉得我是……”我问道。
“我细心观察了你好一阵,没有发现你的异常,也不曾探听主子的消息。何况,你一开始时候那般毛躁粗糙,一眼便能看出来是没有经过什么调教的,若是你这样的人都能做探子,那你的主子也未免太不谨慎了。”苏嬷嬷笑着,我听着听着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时候毛手毛脚的,不想那却因祸得福,消了太后对我的疑心。
“所以,我时时提点你们,要谨言慎行,这宫里最不少的,便是眼睛。”苏嬷嬷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她并无它意,只是在提醒我。只是,心里还是惊了惊。
苏嬷嬷说得对,这宫里处处都是心机。稍不留神便会出差错。那么,我和赵泽呢?我们现在一直小心而谨慎的交往着,总以为只要小心再小心,便不会被发现。
如此的侥幸心理,究竟能维持到几时?我们究竟能瞒多久?
告别了苏嬷嬷,回到房中,本来就阴郁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抱着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害怕和伤心纠结到一起,满脑纷乱。
好不容易睡着,却梦到我和赵泽正在游玩,忽然之间太后娘娘出现在我们面前,惊天大怒,然后一切陷于黑暗。我惊叫着醒来,外面天才微微亮,摸摸被褥,已经沾了泪。
“旖儿,旖儿……”浇着花已经出了神,脑里反反复复地想着,都是该如何做,却始终找不到答案。我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有人发现了我和赵泽的事情。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若是再继续下去,我是在劫难逃。
但如果要分开,一想到这个,我便又觉得难以忍受。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叫了那么多声都没听见?”我的脑门被弹了下,一抬起头对上了赵泽的阳光大笑脸。心神恍惚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却又恰巧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我面前,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赵泽没有等到我像往日一样兴高采烈的神情,见我表情不对,遂皱起眉:“怎么了?”
他伸手要帮我擦泪,而我却一避开了,他的手空落落地停了,有些尴尬。
我侧过头,不愿意看到他的脸,道:“今日我当值没空,你快给太后请了安回去吧。”
赵泽看着我,抓着我的肩,道:“不,你肯定有事,告诉我。”
我挣脱了他的手,担心的看了一眼院门,好像那里随时会有人冲进来,把我们抓个正着。现在觉得事事都是不安全,为何以前竟没有察觉到?
“旖儿,你到底怎么了?”赵泽看我的反应不仅问道。
我扯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与他道:“没什么,你快走吧。”说完,便不再看他,去太后那里了。
那日后,连着近半个月都不见赵泽过来,我心里慢慢开始焦急。他怎么了?他是在记恨我那天的态度吗?可想想,又实在觉得不可能,我跟他发小脾气并不止这一次,他不是那般记仇的人。
可除了这个原因,我又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又等了几天,赵泽始终不见来。
“今日是中秋,皇上要在宫内大摆筵席,只留苏嬷嬷在我身边伺候就行了。你们也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太后今日起来心情大好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大家听了,都是喜形于色,而我却期期艾艾地说:“太后娘娘,苏嬷嬷一年四季都如此辛苦,这一趟不妨让苏嬷嬷休息吧,奴婢去服侍您。”
我这样说,只因想着,这中秋宴,赵泽是不可能不来的,已经有小半个月不曾见他了,再不问个清楚,恐怕我会疯了。
太后听了我的话,有些吃惊地和苏嬷嬷对望了一眼,而我则紧张地低着头,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过了会儿,太后道:“也好,这孩子倒是体贴。这次苏嬷嬷你就休息吧,由旖儿来伺候。”